兜兜转转的风景

潛鹿

一番欢喜之后，窗外已是晴光初绽，雨洗的万物金光闪闪，远处山影也层层叠叠地清晰起来，又是人间值得的好时光。出去浪浪吧，好歹也掉秤二十斤了，干脆去水南街吃点水饺卤煮和啤酒，小小放纵一下，既算减重时的欺骗餐，又能迎合朋友总想邀我去补充能量的念头。

饺子还是那个饺子，更香了；卤煮还是那个卤煮，更辣了；啤酒也还是那个啤酒，更加冰爽了。只是不吃还好，一吃却更饿了。朋友哭笑不得，问，再添点吃的吧？我坚定地摇摇头，不用了，因为再添两倍的量我都吃得下，但我不能这么放肆。

毅然决然地离开饺子店。为了平复胃的挣扎，只能转移注意力，就继续坐在朋友的电单后面，跟着他随便拣条路去兜风，结果误打误撞地进了这半截丰溪路。

路口很小很不起眼，要不是朋友心血来潮想进去，我绝对不会以为里面会有什么要我心动的风景。但才进路口，那种逼仄而又踏实、破旧却又暖和的老城感觉一下子就拥了过来。细细长长的上坡路泛出潮乎乎的黑绿色，都是嵌进泥沙缝里的苔痕吧。路两边的野草杂枝也多，高高低低摇摇摆摆自自在在。野草后面的民房肯定没我老，但也很有些年月，不然，不会有那样红红的木头门窗，不会有那种刷了白粉的浪花海鸥的水泥栏杆。尤其是两栋二层的红砖筒子楼，已经很少见，马皇庙那里还有，是青砖的，年岁更大。一栋红砖筒子楼的外面已经挂了危房的牌子，应该已经没人住了，但还干净，没有人去楼空的废墟感。如果不是楼下有人，我很可能会上楼去找点有意思的镜头。另一栋楼，有围墙，没看见警示牌，围墙里还有点塑料皮撑起的东西，估计还有人在用这房子吧。儿时多是官家人住的筒子楼，眼下已是证明我正在老去的怀旧的对象。

晃晃悠悠地就有些淡淡忧伤。再往里去，竟豁然开朗起来，崎岖小路的光景变成一围小村庄，当中是个小池塘。有水，这真是豁然中的豁然。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不是智者，却也欢迎水的点缀。池塘边种了好些花草，比如月季，正开着，红艳艳的。和月季呼应的，是那些幽香来袭的柚子花和野蔷薇，不单呼应，还落英缤纷，虚白如雪，淡紫如雪，月下的雪，凌乱的雪。还有竹子和大树，还有仿佛长在半空中的房子，还有那房子边沿放养的老母鸡，悠哉悠哉的，不像家鸡，简直就是天鸡了。这不得不让我想起所谓的桃花源来。桃花源的花草上估计也滚满水珠，那台阶和泥墙上也爬满苔藓，那爬满的苔藓里也长出很多绿盈盈的像花像草的小东西。

再往里去，路分左右，左边不远处明显被人家的墙和栏杆挡住了，只能往右边去转转。路上，有老头站在自家门口的菜地里，不知道是打量自家菜娃子，还是打量我和朋友这两个似乎看什么都稀奇的傻子。还别说，那小竹竿搭的菜架子整整齐齐的，还蛮有建筑美感。又有个老头蹲在一扇铁门边上，不知道是在挖什么，还是在种什么。朋友看出蹊跷，问，这门口小路都快被草和青苔盖住了，怎么走？我一看，果然，就自以为然地说，前面可能还有大门吧，这可能是后门。再往前，稍稍左拐，路又断了，尽头差不多就是山。因为刚下过雨，所以很容易想到山体崩塌之类的事，就想，这样的桃花源住久了，安全不？刚这么想，一抬眼，看到另一方向的远处人家，门口晾着几件橘黄色的工作服。

返回路上，朋友又对一棵先前路过的枇杷树感了兴趣，我也拿出手机拍张到此一游。这时有妇人在树顶的铁门后对我说话，仔细一听，是说这枇杷还很青涩，不能吃。我误以为那妇人怀疑我想偷她的枇杷，就又坦然又尴尬地笑了，说，我只是拍张照片玩玩。妇人很和善，叫住身边不断吼叫的大狗，微笑着说，这枇杷还没熟，等它熟了，吃几个也没关系，现在这么青，连皮都撕不下来。见我停下脚步，老妇人又和我多聊了几句，说这里面的空气确实清新，有时会有人进来参观，说我们以后也可以继续来玩，别怕，她家大狗都锁着的，还说她家房子如果不是做得早，现在还买不到地来做。原来老妇人的提醒不是怀疑，而是搭讪。可爱！

快出巷口，起先就站在危楼那里的四个妇人，走了一个，还剩三个，还是一字排开地盯着我和朋友，仿佛她们的住处是我们随时的风景，我们就必须是她们胡乱鉴赏的某种动物。骑在大路上，我不由得又回想起那个枇杷树妇人的友善来，就有些后悔，其实我在和她聊天时就想拍一张她家的帅气大狗，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