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南也是好风景（九）

闲人野鹤

　　人类起源发自于大海转变于森林，这种植根于基因的渊源，决定了对大海与森林具有天然的亲近和亲切感。乌斯怀亚不仅有风光旖旎的海湾和魅力四射的城区，更有茂密的原始森林和蕴藏着重大历史故事的海峡，以及在全球陆地最南端戛然而止的泛美公路。因此，每个到这里来的观光客，都不会止步于城市里兜兜转转，而是将眼光和脚步转向更为神秘与遥远的地方。

　　今日一大早，我和旅友们乘车出城向西行驶8公里，来到火地岛国家公园旁边的世界尽头火车站，准备乘坐一百多年前开始运行的绿皮小火车。尽管提前一个多小时到达，还是已经人头涌涌。来这里游览的人太多了，以至一票难求。我们从广州出发前一个月预订了火车票，而另外从武汉相约同行的七、八位朋友，因没有足够的时间预订，只能在车站外面望车兴叹。

这条铁路始建于1910年。那时乌斯怀亚正在大量接收阿根廷重囚犯，由于犯人太多，扩充监狱急需大量石材和木料，于是兴建了这条窄轨铁路。从市区监狱到林区深处的采石场，铁路线全长28公里，专门用来运送囚徒采石伐木。至上世纪五十年代初，阿根廷终止了流放重囚犯的政策，这条铁路也随之废弃沉默。直至乌斯怀亚旅游热兴起之后，有关部门灵机一动，在保持火车站原貌的前提下，对老旧车厢进行改造，同时将阰临火地岛国家公园的8公里线路，辟为旅游专线。从此，这趟被命名为“世界尽头号”的列车便一天天火爆起来。

看看距发车时间还早，大家在车站内外随心所欲转悠转悠。这个车站规模虽小，但建筑精巧别致，环境幽静宜人，四周青山环绕溪流潺潺。若不是熙熙攘攘的客流搅扰，真给人以世外桃源之感。候车大厅里滿是游客，墙壁和橱窗里悬挂或陈列着许多老照片和老物件。它们中，有些展示当年修筑铁路的情景，有的诉说着那些重囚犯所受的非人遭际，也有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铁路工人所用的手持信号灯和搬道工具等。这些富有历史年代感的图片和物品，仿佛将人拽进百多年前，囚犯们于饥寒交迫中采石伐木的悲惨际遇。

　　拥挤的候车大厅与沉重的历史回顾，难免令人产生压抑。于是度步向外走去。车站大门还保留着当年古朴面貌，使人一看便产生浓浓的怀旧情绪，引来许多游客拍照留影。在车站的左右两侧，摆放了一些窄轨火车配件和一部老火车头，任由游客攀爬摆拍。在众多室外陈列物中，最抢眼的莫过于当年看押囚犯的哨楼。这是一个三层圆锥体建筑，直径十、四五米，高约近百米，顶层站着持枪荷弹的哨兵。如此戒备森严的环境，无不让人望而生畏。

　　正当大家意犹未尽时，检票进站的铃声响了。进站仔细端祥，这是一列有12节车厢的窄轨列车。虽然当年用来运送囚犯和石材、木料，经过翻新改造，如今车厢外观青绿，内部加装了板壁和绒布座椅，每张座椅对号入座限坐3人，置身其间舒适惬意。随着呜——呜——两声巨吼，这列打上二十世纪初年深深铬印的老火车，轰隆隆驶向密林深处。这机车头冒着浓浓黑烟，拖着长长的车厢，一路喷云吐雾，咯噔咯噔地奔跑着。它驶过清澈的溪流，驶过被当年囚徒们砍伐过的林区，驶过沼泽湖泊。恍惚间，我和旅友们乘坐的这趟列车，似忽真的正在驶向世界的尽头……

带着乘坐过“世界尽头号”列车的兴奋心情，踏上穿越火地岛国家公园、前往世界尽头陆地最边缘的旅程。

巴士在阿根廷国家3号公路上急驶，道路两侧是浩瀚的森林。高大的山毛榉和细长的假山毛榉树密密匝匝，间杂着苍翠欲滴的野樱桃和南美洲葡萄树。偶然可见苍劲的红枫，它们身躯稳健挺拔，树冠形如巨伞，寒凉的秋风正在将它们精美的叶片儿一点点染红。在这片密林中穿行，时而见湍急跳荡的溪流，时而是翡翠般清澈的湖泊，远方的雪山巍巍动人，路旁的“醉汉林”（当地人对自然生长的树木东倒西歪形态的称谓）憨态可掬。而地陪的随行导游先生，则在如数家珍地介绍这片密林中的原驼、山狐、美洲豹，和金刚鹦鹉、美洲河狸，以及被称为“印第安人面包”的达尔文蘑菇。小伙子声情并茂，并不断拿出大幅彩照展示给大家，以证明他所介绍景物的真实可信。

从美国阿拉斯加起步至阿根廷乌斯怀亚拉帕塔亚海湾的泛美公路，全长48000公里（含支线），穿越南、北美洲17个国家。听起来非常震撼，然而许多路段窄小坑洼尘土飞扬，给人以名至难归的感慨。

　　我原来以为，巴士正在行驶的这条从美国阿拉斯加通往世界尽头的全球最长公路，一定是既宽阔又壮美的“高大上”道路。殊不知它的许多路段，却是路面窄小而又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尤其是在后来的秘鲁境内，有的地方逼仄到双向会车竟要停车避让的状况，心中未免生出几分不敬来。——哼，我们国内的国道，哪一条也好过这名噪一时的泛美公路！说实话，即便是我国的省道、县道，也比眼前行走的路好很多呢。

大陆在此终止了。前面是拉帕塔亚海湾，海湾的前面是阿根廷与智利两国血与火相拼过的比格尔海峡。再往前，是大西洋与太平洋牵手的地方，那里烟波浩渺无边无际……这儿才是真正的世界尽头，因为前面除了蔚蓝而又波澜壮阔的大海，确实是没有路可走了！

别看这块牌子小而又简，它内涵深远意义非凡。全球著名的泛美公路，在这里戛然而止。

　　

倒是这世界尽头的海湾，叫人眼前一亮，格外兴奋起来。经过近两小时车程，巴士终于从密林中驶出，——真正的世界尽头到了。展现在我眼前的，是美丽的乌斯怀亚拉帕塔亚海湾。它岸线逶迤多姿，海水湛蓝清澈，远山白雪皑皑，浅滩宁静闲适。尤其是这世界尽头的水上小邮局，尽管是由水泥桩支撑于海水中的铁皮小屋，尽管只有一位工作人员，而且是一位早已退休而执意继续在岗在位的白胡子老爷爷，然而却是格外令人心动、终身难以忘怀的景观。

　　美了你，乌斯怀亚。美了你，栉风沐雨的小邮局和坚韧不拔爱岗敬业的白胡子老爷爷。美了你，真正的世界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