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死刑犯

山人崇岳

我看到的死刑犯

我是一个不喜欢凑热闹的人。可是，当遇上处决死刑犯时还是好奇地看看他们告别这个世界时的样子。几十年前，有死刑犯被处决。都要将其游街示众后才能枪决。（现今已经免除了这种形式，据说是遵重人权了。）

那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天。我正在家中全神贯注地画画。听到有高音喇叭声传来：是处决经济犯罪分子蒋某某。我便放下画笔跑出去看热闹。

我家住在城边。从我家往西走不到八百米有一片洼地是乱荒地，当地人称“乱死岗子”。那里有大小不等的水坑，看上去如大地上的一块块伤疤。这地方曾当做过处决死刑犯的法场。那天就选中了这个地方。

知道刑车经过我家门前，很多人都等着看。刑车缓缓使来。我看到了站在车前面中间的那人胸前挂着的牌子，上写着：贪污犯蒋某某。车走近时我看清了他的脸，脸如死灰已无血色。浮肿的眼晴紧闭，脸上的肉都向下松垮地垂着。一副呆傻的面孔。身体整个向下缩着，后面有一武警向上拎着捆挷他的绳子，如果不这样，我料必他是站不起来的。我猜想：这时他对自已先前的所为已悔之不及。四十几岁，由于贪念便走完了一生。高音喇叭里一遍遍在扩播放宣判词。据宣判词上说：他是一名粮店主任，贪污了钱款一万余元，粮票几千斤。那年月这些钱粮的数字是惊人的，已属罪恶滔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了。

成百上千的围观人群被警察栏挡在一座大桥边。我还是可以比较清楚地望见刑场。只见俩位武警将其拖到一块空地上，迫使他跪下。枪声响起，他迅即向前朴倒。血染了一大片草地。罪恶的生命算完结了。

某日， 我骑自行车上班，迎面人声噪动，有武警维持秩序。刑车开过来。我将车放好。凑到街傍瞧热闹。

这是一名杀人犯被处决。这人有六十左右的年龄。他已哭成个泪人。我猜测他的心中有对这人世的留恋不舍，或须还感到某种委屈，其悲伤的泪水并未引起人的同情。杀人尝命，天之常理。大街两傍看热闹的人太多，刑车开得很慢。据说他的儿子也为他来送行。我离他儿子很近，听到到他儿子的说话声：“别哭了，哭啥呀，都活六十岁了，也算行了。”我不知道这是安慰他父亲的话还是话里包含着什么暗示。后来听人传说：这起杀人案本是儿子动的手。事发时当警察来抓人时，父亲替儿子顶的罪，承让是他动手杀的人。情理上可以理解。但我听到的他儿子的话似乎不像人说的话。

刑车开向城外，看热闹的很多人随着刑车跑去法场想再看个仔细。我无心凑热闹，便骑车去上班了。

又是一名死刑犯被宣判。说起这名死刑犯是我熟悉的人。他是中学的一名老师。与他相处的人没有说他不好的，还夸他温文尔雅。我听他说准备结婚，接下来不久举行了婚礼，可结婚没过三天就出事了。当传来他杀妻的消息时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事情过了一年，传来准确消息：对他要进行公审，宣判执行死刑。我特意去看看，会场设在人民电影院。会场不让太多人进去。我便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当刑车从会扬后院开往大街的转弯处。我看到了那人的样子。他面带笑容，苍白的瘦脸上带着些微青春的气息，他朝着观望的人群，张嘴说什么我没听请楚。他环顾左右不知在寻找什么人。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生命就要结束了，真不知他心中是如何安慰自己的。竟能落出如此笑容，我觉得：他对自己的所为没有丝毫的悔意。他的妻怎能让他狠到如此地步？真让我不可理解。

这三名死刑犯在临刑前，一名呆傻如木头。一名哭成泪人如丧考妣。一名笑看天地如喜事从天降。已知死到临头的人，其心中所想。别人是很难猜到。

我看他们都应该有一个共同点：当做恶事之始并未想到自己正在走向被判死刑的公堂。

我願这个世界多些爱心，不生贪心，宏扬善行，勿存恶念。那么天空将总是蔚蓝的，空气将总是新鲜的，那该多好。

山人 崇岳撰文

（插图来自百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