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远行尽山

小楼听雨

<p class="ql-block"><b> 一</b></p><p class="ql-block">“望一簇人家,万山环抱孤城堞。”</p><p class="ql-block">清康熙年间,知县潘拱振的《右调秋霁·题松溪县图》,无奈地道出了治下这片县域的最大窘境:众山封路。</p><p class="ql-block">东达百丈山,西至半天仔山,北起娘天黑路山,南抵雷打岩,这些名字很通俗形象,却也非常直观地道出了松溪四至界山的高耸险崚。它们如同绳索,把闽浙边界上形如“桑叶”的松溪,紧紧勒住,去无可去。</p><p class="ql-block">“嵯峨叠出,壮百里之静观(明嘉靖版《松溪县志》)”,松溪四境环山,境内大小山峰279座,其中海拔1000米以上山峰40座。北部山岭属仙霞岭向东南延伸之余脉,多呈北东走向;境内南部山岭属政和县洞宫山向西延伸的余脉,多呈北西走向。松溪自东北端强行插入,从西南角从容杀出,将这些大大小小的山峰隔成了两个分明的阵垒。</p><p class="ql-block">路,其实就在眼前。</p><p class="ql-block">“青山遮不住,这一路奔流的大溪,是不是可以带往一个新的天地?”当大胆的猜测成了一种发现的力量,大溪就像穿透盲盒的一缕阳光,让里面亮堂起来,不再窒息。</p><p class="ql-block">“比竹为桴,以达往来(清张湜《通济桥记》)”,人们慢慢地从山林中走了出来,大溪边也慢慢地热闹起来。山脉的阻隔,已经不再是那么让人感到无助。</p><p class="ql-block">悠悠一千多年,从唐朝开始,这条水路开始喧嚣起来。从此,山风顺溪流涌出,海风自船帆吹来,两种不同的力量在虎头山下,一波又一波地交锋、杂糅、融合。融合的力量让松溪的建筑、宗族、民俗、语言、饮食、文化艺术等都发生了质的变化。</p><p class="ql-block">如同血脉,大溪使这个原本的封禁之地,因为得到滋养,愈发变得容光焕发、新丽可人。</p> <p class="ql-block"><b> 二</b></p><p class="ql-block">“晓泛松溪一叶船,船头溪水响涓涓。小桃隔岸霏红雨,弱柳盈津舞翠烟……”</p><p class="ql-block">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初春,烟雨桃花。知县来瑞本怀揣吏部的官凭,从福州一路溯流而上,由闽江至建溪而赴松溪。虽然出生于浙江萧山的江南水乡之地,但长时间舟楫奔波,仍然让他感到困顿劳累。当官船行至梅口,溪面一时豁然开朗,水流也平静了许多,如同平静了的心情。第一次看到治下的青山秀水,汩汩诗意涌上心头。“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一首七律《放舟松溪》,成为他平生的得意之作。来瑞本在任上曾续修县志,虽然刻本未能存世,但这一首诗却留了来,让人记住了这个外“来”的一邑之主。</p><p class="ql-block">越来越多的山外人从建宁府、福州府,逆水而上,来到这个曾经被忽视,却又极具桃花源特质的地方。除了逐利的商人、谋生的船工、访亲的客人,像来瑞本这样,赴任的官吏和流寓的文人,更是深刻地影响了这个偏居大山一隅之地的文气和风尚。</p><p class="ql-block">在“进山”的人群中,南唐光禄大夫、尚书孟仁择算是较早的一个。传说年轻的孟仁择乘船进京赶考时,发现松溪岸边的大布村山明水秀,物阜民丰,宜居宜业。致仕后,他从瓯宁县举家乘船迁居于此,颐养天年,并相继在松溪两岸建成了资寿寺和罗汉寺。罗汉寺,始建于五代十国龙启二年(934年),距今已经有1190年的历史,这足以说明了早在1200多年前,松溪的客运航线,已经成熟安然。</p><p class="ql-block">元至顺四年(1333年)的深秋,一个儒生从渡船上登岸。一踏上大西门码头上的青石条,来不及舒展一下在船舱上蜷缩多日的身躯,就急切切地顺着船工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向天光云影之下,形如笔架的湛卢山。这是安身立命、施展抱负之地,为了“湛卢山长”的任命,这位北宋理学家杨时杨龟山七世孙,从将乐沿建溪逆流而上,来到这个朱夫子的过化之地。他就是杨缨,字绵蚣,号钓溪。不知是不是宿命安排,他的字号就暗合了与松溪的缘分。“此心安处是吾乡”,杨缨执掌湛卢书院五十余年,开一时风气之先,可谓是松溪历史上第一位职业教育家。享寿82岁后,他安葬于杉溪里。</p><p class="ql-block">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p><p class="ql-block">北宋开宝八年(975年),县学和县衙如同孪生兄弟,一起坐北朝南于五斗金,此后,读书的种子就更加蓬勃地萌发于松溪,这个曾经的科举蛮荒之地。一群群的白衣童生,在大西门码头揖别前来相送的阖衙官吏和乡亲父老,如过江之鲫,顺流而下,至建宁府参加府试。得意者着襕衫、戴儒巾,期待秋天开启更远的航程,直到闽江边的省城中,鱼化为龙,“一举成名天下知”,然后“青春作伴好还乡”。而失意者,却依旧不依不饶,皓首穷经,“至竟穷途也须达”,便下建州向福州。</p><p class="ql-block">不管怎样,见过了世面的松溪文人,无论是衣锦还乡,还是失意而归,似乎在胸襟气度上多了点什么。</p><p class="ql-block">就这样,进山出山之中,地方的气质和禀赋在潜移默化。松溪河边,虎头山上,建于宋咸淳年间的奎光塔,居高临下地见证了独具特色、别有风味的湛卢文化,不断固化成型,历久弥新。</p> <p class="ql-block"><b> 三</b></p><p class="ql-block">水南,回场,九龙窑在晨雾中苏醒。</p><p class="ql-block">昨夜午时熄了窑火,这时正好出窑。窑工们忙着把青瓷器皿,挨挨挤挤地塞满用稻草厚厚垫着的竹筐里,然后挑到几十丈开外的商船上。窑主张大拔着算盘珠,十分庆幸自己的窑场就在大溪边。“这省了多少工!”他露出笑容:“这一窑货的成色不错,福州府的林老板又该发往波斯了吧?”</p><p class="ql-block">几条结伴而行的商船满载瓷器后,夕阳将河面染成铜镜。这个宋代闽北最大的窑场,在余晖中等待明日火与土的轮回。</p><p class="ql-block">张大没想到,自家的瓷器会在八百多年后,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重见天日。1998年,万里之外的南海华光礁发现的一处沉船遗址,发掘出水了一大批南宋瓷器。</p><p class="ql-block">这是中国第一次开展的远海水下考古发掘工作,对于研究“海上丝绸之路”意义深远。</p><p class="ql-block">“沉船出水的青瓷器,多数是碗和盘,胎色灰或灰白,釉色青黄、青绿等,纹样装饰多为刻划篦纹、卷草或花卉纹等。有的碗心印一“张”字,它们与松溪回场窑的产品最为相近,部分青釉碗也见于莆田北土龟礁一号沉船遗址……”浙江省博物院专家王轶凌郑重地在论文中写下了这段话。</p><p class="ql-block">枕山向海,松溪做到了。</p><p class="ql-block">茶叶、笋干、桐油等土特产,食盐、京杂、百货等日用品,在商船上载沉载浮,载进载出。船舱里交替着山菇的鲜和咸鱼的腥,那都是妥妥的人间烟火味。松溪的脉搏,就是用船桨叩出来的。</p><p class="ql-block">沿着松溪两岸,众多古渡,星星点点,其中梅口、大南门、大西门、大布市、旧县等五大码头,如珍珠般依次串缀着。千年以来这里就是松溪最有活力之处,船工的高亢号子、商贾的匆匆步履,喧嚣着、丈量着当年的繁盛。</p><p class="ql-block">经此流出县域,扼松溪之“尾”的梅口埠,在松溪水运史上有着特殊的地位和影响。据《松溪交通志》载,当年,这里每天停泊的木帆船少时六七十艘,多时可容上百艘,是闽北最繁荣的商品集散码头之一。据传,梅口原来有直伸河中的十八条石敢,像一条条虹吸管,将水上的滚滚财富,吮吸到身后小巷的尽头,那分别表示十八个姓氏的高门大院。“梅口地上尽是油,三天不驮满街流”,大樟树下,老人很自豪向游客夸耀往日的荣光。</p><p class="ql-block">大布较梅口,其码头又是另一番的景象。</p><p class="ql-block">到了这里,就该将木帆船上的货物转移到了竹筏之上了。竹筏载重虽然比船小,但是分布广、数量多、历史长,是沟通县内四乡和连接闽浙航线的主要运输工具。大布上可通竹筏至本县旧县、渭田、溪东和浙江庆元县的新窑、竹口等集镇,一直是闽东北与浙西南边境水上交通要冲,极盛之时,全村有竹筏180条。</p><p class="ql-block">这里是货物的转运和集散地,所以热闹异常。河对岸的亭子头,商铺众多,商贾接踵,甚至县城店家也要到此批发百货京杂。清光绪年间,吴良珠创办的永康商号盛极一时的,以至于招致官府和同行的共同“做局”,黯然倒闭。</p><p class="ql-block">日头刚爬上惠政桥,桥头街便翻涌成河。这个县城集市贸易的主街,连着大南门码头,短短的五十多米的街道两侧,六十多家县城最像样的商店次第排开,尤以京果店居多。水路每日150吨的货物吞吐,陆路进出县城的必经之地,使得这里寸土寸金,商贾云集,成为县城的活力之源和灵魂所在。</p><p class="ql-block">水运,就这样成就了市井烟火,浇灌了一个山城前世往生的芳华。</p><p class="ql-block">“千帆过尽皆不是,唯有涛声似旧时”。如今,已在虎头山上栖身的“南宋交通法规碑”正与现代物流图谱,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印证和对话。</p><p class="ql-block">“闽江上游建溪松溪县有一条小河,流经故县村,它发源于浙江省庆元县境,是闽北山区一条支流,这里船舶往来相当频繁。南宋开禧元年(1205年),松溪尉林高,在小河渡口码头,设置路碑,镌有五行文字。文曰:“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等字样,至今石碑犹存。这在当时维持水陆交通和船运秩序方面,起过十分重要的作用。”《福建航运史》上的记载,说明了一切。</p><p class="ql-block">山河不语,自有古碑代言。</p> <p class="ql-block"><b> 四</b></p><p class="ql-block">有关航运的碑刻,不在少数。</p><p class="ql-block">官立船价碑,乾隆十六年(1751年)松溪县正堂,将官定的过渡船价勒碑示众。碑刻原在城关大南门外,现移至塔山碑廊。</p><p class="ql-block">奉禁碑,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松溪县正堂勒碑示禁砍运林木,以保护水坝。碑刻现存于大布村渡口。</p><p class="ql-block">永禁革碑,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松溪县正堂为警示根除码头搬运中欺行霸市的行为,勒碑示禁。碑刻原在城关大西门外,现移至塔山碑廊。</p><p class="ql-block">禁碑,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松溪县正堂王士骏勒碑示禁,为整治航道拆水坝移水碓,以维持河运畅通。碑刻嵌置于城关大东门外的城墙内,今尚存。</p><p class="ql-block">松溪水运历史悠久,在发挥其航道运输功能的同时,也凝聚了政治、经济、文化、社会诸多领域的庞大信息,形成并积淀了深厚、悠久的文化底蕴。</p><p class="ql-block">旧时行船,篙子撑开一方天地,却也暗藏凶险,以至于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更先到来。船工们用血泪凝成一句俗语:“一篙子一个人家”。</p><p class="ql-block">于是,开航时,要说“放船”,不能说“撑船”,因为方言“撑”与“沉”同音;洗船时,要说“拿开”船底板,不能说“翻开”;乘船吃饭时,筷子、汤匙不能搁在饭碗上,否则意味着船会搁浅河滩;“袜子”要说成“脚套子”,“麦子”要说成“皮子”,因为“袜”“麦”方言与“打”同音,忌船被打翻……</p><p class="ql-block">“不能翻鱼!”老王头一巴掌打开孙子的竹筷,虽然平时很疼爱这个5岁的孙子,可饭桌上翻鱼是船家的大忌,绝不能惯着!望着刚刚接过撑篙重任的儿子,老王头比划着布满茧子的手,说:“行船走马三分命,剩下的七分,全在眼睛里看、耳朵里听、骨子里怕。”</p><p class="ql-block">这怕,这禁忌,不是怯懦,是千百年来船工与江河湖海共生的生存智慧,更是对天地之威的最深敬畏和懂得。</p><p class="ql-block">水是最变幻莫测的。温柔的时候予取予求,愤怒的时候摧毁一切,水上讨生活必须与汹涌的激流斗、与险恶的地势斗、与莫测的天气斗,与逢关过闸敲诈勒索的官吏斗、与各处码头的地头蛇斗,用血汗与生命把船平安地驶到终点,才能换来一家人的口食。所以,靠水吃饭的人必须抱成一团,才更有生存能力,于是,水上行船的有了“船帮”,码头搬运的有了“起水帮”。</p><p class="ql-block">1941年初,游击队领导人陈贵芳等人,来到梅口,组织林代沛、李大觅、林大章等十余位贫苦船工,在船工林其洪家成立游击分队。 队员们平常以撑船为掩护,为游击队转送情报,购买盐粮等物质,建起了一条“红色水上交通线”。从此,队员们以波涛为盾、以木桨为剑,在敌人的封锁中劈开生路。后来因为叛徒出卖,先后有8名队员被捕就义,烈士鲜血染红了梅口码头。</p><p class="ql-block">如今行走在梅口码头,能看到许多鹅卵石上的殷殷血色斑驳鲜亮。是象征,是寄托,松溪水运因之增添了红色的悲壮。</p> <p class="ql-block"><b> 五</b></p><p class="ql-block">天还没亮透,晨雾里已浮动着松木的清香。</p><p class="ql-block">“捎—排—啰!”</p><p class="ql-block">号子荡过杉溪宽阔的水面,惊起白鹭三两。竹篙重重一撑,足足绑连了上百方松木的木排,就像一条硕大的蜈蚣,摇头摆尾游进大溪。不多时,溪水突然漫上排面,一股凉意涌上心头。原来此处溪底藏|着漩涡,木排扎进激流时,整个世界都在颠簸。竹篙撑成弯弓,古铜色的脖颈上青筋暴起,<span style="font-size:18px;">倔老李和同伴们的吼声劈开浪涛,</span>终于,木排擦着礁石滑过。</p><p class="ql-block">木材、毛竹是松溪县的两大资源,此前其外运全靠水路。桃花汛后,溪面开阔,溪水湍急起来,惊心动魄的捎排也就开始了。捎工们先将木材毛竹一根根推到小溪,由一人或数人站在一条小排上,象赶羊一样,用一头装着铁钩的长竹杆,将岸边的木筒钩进河中,顺水势漂流而下至大溪。在俗称“排堀”的河湾缓流处,再将几十根散木简用木杠、竹钉及竹箍,捆扎成一堵木排,又以六堵为一连,两连为一合。数合木排会搭设一厂,“厂房”是押运人和捎排工人的食宿场所。</p><p class="ql-block">暮色漫上来时,木排轻轻磕上缓水滩。在“厂房”内,倔老李接过同伴递来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火星和思绪在皱纹里明明灭灭。前两天,听杉溪转运站的领导说,前进电站就要开始建设了,明年这时候,自己也该上岸了。</p><p class="ql-block">其实,从1958年赛浦公路开通,每年水运原木数量就从近9万立方米的峰值,突降到不足3万立方米。1966年,松溪水上客运停航。1979年开始,除了捎木排,其它水上运输全部停止。原来在水上和倔老李相互看不上眼,心里又经常牵挂的那些船工和筏工,早已上岸,另谋生计,糊口养家了。</p><p class="ql-block">“人也老了,上岸就上岸吧。‘有菜勿吃菇,有路莫乘船’,这种让老婆孩子担惊受怕的日子不过也罢”,倔老李虽然说得轻松,但眼神中分明透出了不舍、不甘和对未来迷茫。</p><p class="ql-block">这时候,时光定格在公元1989年。</p><p class="ql-block">“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松溪不仅养育了一方先民、滋养了一方文化,还为沿溪两岸的民众提供了代代生发的生业。当呼啸而来的工业文明,完成对农耕舟楫的必然更替,<span style="font-size:18px;">千年水运的时代大剧,已经开始缓缓落幕</span>。</p><p class="ql-block">在松溪县造船社做了多年大匠的何仸木,望着门口滔滔依旧的松溪,同样发出感叹。只是他那时正当壮年,一手精巧的木匠活,倒也不怕今后的生计。</p><p class="ql-block">松溪的造船业发端于清同治年间,造船师傅来自江西和浙江。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浙江龙泉县小梅村的刘氏四兄弟来到松溪,在惠政桥(现红旗桥址)左岸开办了水南造船厂,制作龙骨木帆船。这种龙骨木船,因其外形似水鸭,俗称“鸭姆船”,载重量2吨左右。它更符合流体力学,又灵活轻便,因而在建溪上游航运中广泛使用,外县的船东纷纷来请刘氏族亲制造“鸭姆船”。1956年,水南造船厂合并入“松溪造船社”的时候,何仸木就在这里当学徒,将自己年轻时通江达海的梦想,托付给了船上的风帆。</p><p class="ql-block">何仸木还记得,两年前,福州林师傅携带图纸,来到厂里指导船匠生产。全厂上下起早贪黑地赶工,忙了整整两年,总算造出24艘荷载10吨至15吨的全龙骨近海机动船。</p><p class="ql-block">新船下水,总带着庄重的仪式感。何仸木跟着师傅焚香燃烛,小师弟随手把一串长长的鞭炮甩向观礼的人群,引得大姑娘小媳妇的一阵笑骂。那一天,万人空巷,看着比“鸭姆船”大上数倍的新船,何仸木突然像回到了初为人父的时候,新奇、骄傲,又不免有一些紧张。</p><p class="ql-block">这时候,时光定格在公元1976年。</p><p class="ql-block">倒是原本在倔老李眼里,只是水运大剧中一群跑龙套的渡工,却是最后退场。</p><p class="ql-block">自古以来,桥是架空的路,渡是涉水的路。《松溪县志》康熙版载,宋代之前县内有东平渡、水南渡、溪乾渡、大布渡、龙津渡等五渡。随后由于交通工具的改善,以渡改桥,也有桥毁设渡,在历史的长河中,桥渡是互相交替的。至1988年底,全县仅有林屯、夙屯、前进、万前、梅口上下渡等六渡还在使用。随着郑墩镇夙屯大桥建成通车,村边的大樟树下渡口,真正的是“野渡无人”,松溪也就此结束了摆渡的历史。</p><p class="ql-block">这时候,时光定格在公元2001年。</p><p class="ql-block">松溪水运的兴起和没落,像一首被岁月揉皱的长诗,字句间浸透了山河的叹息与文明的流转。这条发源于浙江庆元百山祖的大溪,曾是一方土地的血脉和经络,却在时光中逐渐褪去了喧嚣,化作山影间的一缕回响。</p><p class="ql-block">但它的魂魄并未消散——梅口埠伸向河中央的石敢,延伸了姑娘们对水天生的亲近;大布村中央巷头的香樟树影,不由分说地闯进小伙子的手机取景框;船工的号子转为游人对青山绿水的惊叹,片片船帆化成了“水运文化馆”中展板的文字和句逗,而那些沉入溪底的船桨,正以另一种方式搅动时代的波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