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人间四月间》散文诗

川戈

四月的风是刚拆封的情书，带着纸页间蛰伏的墨香，漫过青瓦时会卷落几瓣早樱，掠过石桥便沾了满袖水痕。晨雾还未散尽的巷口，卖花人担着露水未干的雏菊，竹篮边沿垂着几缕柳絮

老树在墙角抽出新枝，嫩芽是半透明的鹅黄，像被阳光浸泡过的琥珀，连攀援的藤蔓都带着试探的温柔——它们绕过生锈的门环，替去年的燕巢量一量檐角的高度。蒲公英举着绒绒的白伞站在篱笆外，风过时便有星子般的种子坠落，惊醒了趴在石磨上打盹的花猫，它甩甩尾巴，把影子揉进满地跳动的光斑里。

细雨总在午后斜斜地织着，青石板路被洗得发亮，像撒了把碎钻。穿旗袍的女子撑着油纸伞走过，鞋跟叩出的声响，和着檐角铜铃的清响，在潮湿的空气里荡出层层涟漪。巷尾的老茶摊飘起白烟，小嫂子往粗陶碗里续水时，茶叶翻卷的姿态，竟与池面游过的锦鲤有了相似的韵致。

黄昏是打翻的调色盘，胭脂色漫过飞檐，橙红染透晾衣绳上的蓝布衫。孩童追着纸鸢跑过田埂，笑声惊起蛰伏的蛱蝶，翅膀带起的气流掀动了田边的油菜花——那些金黄的花穗便此起彼伏地摇晃，像是大地在轻轻哼唱摇篮曲。归巢的燕子掠过水面，剪碎了满天霞光，却在农家檐下，用泥喙衔来新一年的絮语。

春芽在壶中泡出清香润泽飞流直下三千尺

深夜的月是浸了春水的玉盘，透过纱窗落在案头的诗集上，字里行间便游动起朦胧的光。晾在竹架上的白衬衫沾着夜来香的气息，夜风穿过回廊时，会悄悄掀起一页未写完的信笺，让墨香混着泥土的腥甜，在枕畔织成半阙未竟的梦。

人间四月的美，原是藏在时光的褶皱里——是新叶顶开冻土时的颤栗，是花瓣落在茶盏时的叹息，是陌生人相遇时眼角的微澜。当我们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与它相认，便会懂得，这尘世的温柔，从来都藏在那些缓慢生长的、带着呼吸的细节里，像春溪漫过鹅卵石，在心底荡起一圈圈永不褪色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