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下扬州 文/唐甄

空无俗士

烟花三月下扬州

文/唐甄

扬州，一座风雅古城，上次游历，还是刚退休时的世纪之交，恍惚间，二十五年已过，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

岁月不居，流年不贷人；忆之思之，感喟良久。前不久，四位过从甚密的亲灸学生，携带我们夫妇，趁气和景明，人间芬芳的烟花三月再次下扬州，细赏不是江南胜似江南的绝美；慢品春天里瘦在骨子里的风韵。

轻车简从，御风载欣。车过大桥，大江浩荡，百舸争弋；闪过阡陌田畴，村墟农村，天光云影。

不到二小时，车子就驶入市区。纵目四顾，暗自生奇：扬州，京航大运河下游的一颗闪亮明珠，繁华万千的历史名城，却如此宁谧、清雅和安逸。没有熙攘人群和车流的渲染；没有高楼大厦的城市标配；没有热闹和喧嚣的加持，没有改开时期的大拆大建，基本保持了古城历史的原貌，给子孙后代留下一脉相承的沿革存在，为政管理者的攻略和视野，倒让人有点歆羡。

扬州宜居。是养身修心的理想之地，疲惫人生的不错归宿。

一进瘦西湖，游目骋怀，仿佛进入色彩滨纷的画卷长轴。湖岸杨柳依依，柔嫩的丝绦点着春水挥毫书写；挺立的修竹洇成深深浅浅的水墨，红花如火，白花似绢；亮出纷繁的尘世多彩；湖面的野鸭鹭丝或浮波养目，或潜水戏嬉；或踏波凌浪，或引颈长鸣；一浓一淡，一点一片，一动一静，尽显春光中的勃勃生机。

“天下西湖，三十有六”，惟扬州西湖，因其清秀、细长、婉约和清㿑的风姿独占个恰如其分的“瘦”。七百多亩宽阔的水面，苍茫一片。贯接高邮湖，通达大运河，上下越千年。

瘦西湖，作为国家园林景区，它不似北方皇家花园宏阔坦荡，更象南方的小家碧玉，曼妙温润。一步一景，步换景异；曲径通幽，别有洞天。

走过几个曲折，五亭桥赫然在目：五亭环抱，犄角相靠，飞檐斗角；势雄气秀，面朝东西南北。凭栏远眺，烟波浩渺；湖岸绿树成荫，树下萋萋芳草，草丛鲜花争妍斗艳，花里蜂飞蝶绕。一叶小舟从.还方划来，撑船姑娘挥臂摇撸。荡飞了粼粼涟漪，荡碎了桥影和流云，荡出了一个美轮美奂，荡来了一个世外桃源……

行至钓魚台，穿过月门，透过花窗，白塔亭亭耸立，俯瞰天地，雄视千古。它，无言之言，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它，无画之画，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滄桑古朴。

二十四桥如卧波长虹。站立面前仿佛和历史老人对话。耳畔响起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和曾棨的“二十四桥春水绿，兰桡随处傍花行”的诗句，眼前闪现历代名流墨客，一边看船剪开一线水波，一边听风撩过一片白云；他们品茗喝酒，茶里煮诗，诗里酝酒，酒中弹弦，弦里曼舞，舞中和歌。有了诗魂相许，二十四桥才会如此情致；如此缠绵；在浩渺烟水边，保持千年的刚毅和风骨。

透过密林浓枝，可以看见平山堂。当年鉴真，就是从这里，撑开一河春水，东渡日本，传颂中国佛学和大唐文化。馬可波罗，就是这样拨开一河秋波，远行扬州，寻觅东方乐园；杜十娘就是这样，投入一河寒烟，把百宝箱埋葬，连同凄迷的爱情。

时光流逝，长空廖寂；波心荡漾，无声冷月。

毕竟老矣，脚力不健，心力不支。我们选了树荫下的一条长椅，作短暂休憩。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一个孩子，一路缓缓走过，一路朗朗教读“水惟善下方成海，山不矜高自及天”，“清风明月自来往，流水高山无古今”，童音奶声奶气，清亮爽朗，在园林间飘忽，仿佛未染尘埃的山花，带着质朴的清芬。好一幅绝好的白描。

个园，扬州的名胜园林。类似我们南京的瞻园，淡雅，幽丽而古典。素简的外表蕴含着丰实的内涵。瞻园是徐达的王府花园，它是盐商黄志荺的豪宅。

一进个园，一股历史的苍凉和新生的活力迎面扑来。这儿，楼台亭阁，天成布列；松高树偃，草绿如茵；假山荷池，奇山交叠；曲径长廓，景深推进；有宅有園，相映交辉。走过一幢屋，又引出一个空间，一进比一进美，一层比一层奇。

《宣雨轩》，楼上有长长的木制迴廊。名为天下第一长廊，虽属夸张，却也罕见。楼棹窗棂，雕琢精细，图案除了吉祥花卉，还有古代传说的人物和场景。

信步庭院，八百年古风幽幽，到处诗意缱绻。个园的三维空间的底色是水墨丹青，现代又古老，繁复又简单。人旁的导游小姐侃侃推介，引起我的注意和诧异。她把这儿的建构和包含树林的配置都归结于主人的初衷和潜意，随风赋形，完美了一座园林的完整历史和整体价值。包括一园同时可观赏四季景致。我不知是否有史料佐证，大概率的是为了制造神奇和完美，吸引四方游客的想当然的无端推想，穿凿附会。让人存疑，反味。时下的许多旅游景点，都加入许多荒诞的想象和虚空的故事，不知泉下的主人，是喜还是悲。

不过导游最后凝重而深沉的结束语，却令我连连赞叹，深深久思。“耗费六百两白银巨资，耗时二十年兴建，虽昌隆一时，到了第二代，就家道中落，衰落破败。历史的洪流不偏袒任何一处的辉煌，兴衰交替，不过是岁月的常注脚。

诚哉，斯言。

来日不可待，往事不可追。

用餐在《扬州宴》，一座毗邻我们住所的古式饭庄。长方型的大厅排放着二十多张歺桌。顶端一处高台，一位身穿古服的美女轻拢慢抹古筝丝弦。食客们一边津津有味地品尝正宗的维扬菜，一边痴痴地聆听“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此情此境，别有一味滋味。

扬州，南北交汇。古来，天南海北的商贾云集。囤货发货，安家发家，所以，它的菜品融合了南方菜的鲜脆和北方菜的咸色，形成维扬菜（也叫淮扬菜）“清淡平和，味合南北”的特色而进入中国八大菜系。

下榻的温泉渡假村，别墅形，掩映在一片花围树抱的绿色园林里。茂林修竹，飞瀑叠泉；火树银花，深绿浅碧。晚饭后和学生打了几局掼蛋，一时激奋难以入眠。我披衣推门，庭院独步。身心漫漶，象脱笼的之鹄，在星夜里漫舞，洒脱无拒。那是城市生活无可比拟的欢畅！

扬州美，更有味。它北接冀鲁风华，南受粵港之风；人文和自然，水乳交融；柔美的外在，潜存着坚韧，深刻在城市的肌理之中。

我深深地爱上扬州。它就象一首悠远的古诗。无穷的竹简，无穷的书卷；无穷的旷世绝唱，无穷的百代华彩！

同行的词人学生，即兴赋词一首，婉约凝重，清丽旨远。我转录后半阕如下：

五亭桥下觅苔痕，曾印师容。叹二十四桥边，竹西歌欢，都付阴空。弟子捧觞还劝，青彩扣，犹带儒风。览垂杨千尺，丝丝系住春浓。

再见了，扬州。有“水城”“慢城”“月亮城”的扬州，永驻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