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围墙》，（20）艾灸

雪花

文字编辑/雪花❄

图片/网络（致谢原创）

　　紫嫣在公交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闻着车厢里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和汗液味，就晕乎乎的，胃里翻江倒海，一张脸煞白煞白的。

"芙蓉桥到了！"公交戛然而止。紫嫣虚了一口气，就急忙下了车。

“我现在到芙蓉桥了，应该怎么走啊？”紫嫣贴着手机问。

电话那头说：“往北走，过了红绿灯，再往右走500米，穿过小花园就看见了。”

紫嫣穿过那个绿茵环抱的小花园。眼前一亮，就看见一幢别致的房屋。围墙上枝叶慢慢、爬满像风铃一样摇曳的粉色蔷薇花，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头上印着：“罐灸养生馆”几个大字。朱红的门敞开着，紫嫣径直走了进去。空气中漂浮着艾灸淡淡的清香味、还有蔷薇花沁人心脾的味道。

“煮黄桃加点什么？”里屋传来一个女人甜甜的散发着甘草气息的声音。

“加点甘草和冰糖就可以了。”一个低着头给人施灸的男人清亮的嗓音在回答。

紫嫣走上前： “请问：吴医生在吗？”

“我就是。”男人抬起头看了看紫嫣。

“吴医生，刚才就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哦，稍等。”他继续手上的活儿，“坐吧。”

紫嫣坐在镂花的藤椅上，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堆着一盒一盒的艾灸条，那些艾灸条就像放大了的香烟一样，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睡在一起。旁边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条凳上坐着一个脸上布满网络一样皱纹的老妇人，吴医生把冒着白色烟雾的像花瓶一样的灸罐一个一个捆绑在老人的颈椎上、背上、和腿上。紫嫣估摸着那些穴位应该是风驰穴、风门穴、足三里，还有阿是穴。袅袅烟雾笼罩下的老人非常享受地眯缝着眼，静静地等待着艾灸慢慢燃烧。

　　身材匀称的吴医生，穿着一件合身的印有字符花纹的对襟衣服，显出他与众不同的气质。他是一个神采飞扬的中年男子，之前紫嫣还以为吴医生是一个老头呢。

吴医生走到茶几旁坐下，坐在他对面的紫嫣——右手臂搭在茶几上的一个小垫子上。吴医生轻轻闭上眼睛，他那纹路清晰的手指拈着紫嫣烫呼呼的手腕，又缓缓睁开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嘀咕道：“脉象太弱。换一只手。”

紫嫣屏住呼吸，又伸出了另外一只同样滚烫的手。吴医生又说看看舌头，紫嫣刚一伸出厚腻的舌苔时，吴医生惊叹地“噢”了一声，他那张保养得发亮的脸上泛起疑问的波光。他紧锁住眉头，沉重地低声说：“你的湿热很重。你是上身热、下身寒。阴阳失调，五脏六腑一个不管一个。”

紫嫣认真听着那些像子弹一样一字一句射进她心脏的话语，她的心就咚咚跳起来，胸腔里跳出一句话：“我的五脏六腑太没有团队精神了！”她突然觉得吴医生的话很有说服力，就像一只利剑击中了她的要害。

“是啊，我是十六年的类风湿了……”紫嫣马上坦白交代一番。

吴医生听完紫嫣可歌可泣的血泪史后，又向紫嫣投射了一颗新式炸弹：“你的病已经到骨髓了。”

紫嫣的心又是一阵爆裂般地震撼。这时，一个体态丰腴、香风细细的女人扭着滚圆滚圆的屁股一步一摇、双手端着一盘煮好的水果走出来了。她含笑递给紫嫣一碗。紫嫣慢慢品着可口的黄桃甘草汤，那甘甜滋润的水果似乎给她送来了一丝清凉的抚慰。

“你能给我治吗？”紫嫣求助的目光注视着正在往嘴里塞水果的吴医生。

吴医生用柔软的餐巾纸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果汁，字斟句酌地说：“你的病很重，我也没有太大把握。嗯，到底艾灸适不适合你？还不清楚。”他又用机敏的眼角扫了一眼紫嫣沮丧的脸。挺了挺腰，振作了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试一试。也许慢慢调理会有改观，”他光亮的脸慢慢黯淡下来，“不过，也只能是维持你的生命而已。”

病入膏肓的紫嫣，像一个即将走向刑场的囚徒一样，迈着像铁棒一样沉重和僵硬的脚步恍恍惚惚地走出了那幢清香四溢的养生馆。

　　黄帝内经说：“药之不到，针之不及，必灸之。”就是说，吃药、扎银针都没有效果的时候，必定要艾灸。紫嫣仔细研究了一下艾灸的秘籍。她想：“上身热、下身寒 就应该用艾灸来温热下身。使身体机能趋于平衡。气血才会畅通。”她立刻在网上购买了艾灸盒和艾灸条，就自己在家灸了起来。第一次灸神阙穴（肚脐是链接上焦和下焦的枢纽）。她静静地躺在缓缓升腾的烟雾中，看着那屡屡白烟像纷飞的思绪一样聚在一起，又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飘散在空气中，紫嫣的神阙就流过一股暖流。她沉醉在艾灸的清香中，就像沉醉在一首舒缓的催眠曲中一样，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待她醒来时，她的神阙印着潮红的幻想：“艾灸能治好我。”

不久，紫嫣就开始增加施灸部位，她尝试着在气海、关元、足三里、肾腧穴上施灸。似乎人的精神头提起来了，腰也不怎么酸了。于是就大胆往下灸，而且还变着花样，让国峰帮她用滚筒在背上、手臂上大面积滚灸，紫嫣恨不得让温经、散寒、升阳的艾灸很快渗透进她的每一块肌肤，每一个穴位、每一条经络里，叫痹毒无藏身之处。然而，快速的效果并不好，早晨醒来，人就像翻了几座大山一样疲惫不堪，疼的地方更疼，不疼的地方也痛起来了。还怕冷，大热天的缩成一团，披着一款不合时宜的披肩在风中惆怅。

紫嫣想： “也许是自己太急于求成了，过量施灸才导致身体不适。欲速则不达啊！”于是，紫嫣又放慢了脚步，开始循序渐进、适可而止地灸。

一个懒洋洋的午后，艾灸后的紫嫣对着穿衣镜——看见一张像抹了石灰一样灰白的面孔，她就伸出一个焦灼的舌头。这时，她被镜子里的舌苔吓呆了：厚腻的白苔中间夹着一团青紫色的怪胎，舌头边缘镶着像狗牙花边一样的齿痕印，红彤彤的舌尖像燃烧的火苗一样舔着锅底，分明是一个气血两亏、瘀毒内结的舌象嘛！她轻轻用牙齿刮了刮舌头，就像在刮一条变了质的山药一样，刮也刮不干净。只觉得舌头又涩又黏又燥，像刀割一样难受。她就喃喃地对自己说：“不能再灸了！”

后来，紫嫣在一本像砖头一样沉的艾灸书中看到这样一行字：“阴虚火旺者，须谨慎施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