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长塘冲纪事》作者:汤康华

汤哥

<p class="ql-block">刻印在脑海的记忆,是不会被时间更迭而抹去的。尤其是童年的生活,深深珍藏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p><p class="ql-block">每当夜深人静,每当繁星满天,这份记忆便跃然而出,是那样的清晰,又是那样的缠绵。一幕幕的情景,一场场的故事,仿佛就在昨天,好象又回到了身边。</p><p class="ql-block">我的故乡在洞庭湖往东方向的一个小山村,离岳阳城很近,个把小时的车程,但沿途却风景如画,民风淳朴。</p><p class="ql-block">这里的人民十里八乡同一个口音、同一份习俗,同一种传承,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p><p class="ql-block">一座座青瓦高墙的屋宇,一口口泄洪的天井,一根根顶天的立柱,一扇扇厚重的木门,还有一间间铺着木楼板的厢房,构成了大户人家的气派,从进门到出门,下雨天从不打湿脚。</p><p class="ql-block">这是我们屋场的特色,也是我们屋场的与众不同。</p><p class="ql-block">高贵、典雅、从风水到宗亲兴隆都是一个极佳的所在。</p><p class="ql-block">美极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房前屋后到处是让人难以合围的大树。鲜花铺满山岗,梨树、李树、桃树争相斗艳。</p><p class="ql-block">在故乡的最高点,是相对的两座大山,而大山的深处却是封闭的空间,我们的祖先是有智慧的,而且是勤劳的,他们历经多年,不遗余力在两山之间终于筑起了一口长长的山塘,所以,我们的屋场便叫长塘冲。</p><p class="ql-block">有了水便有了粮食,有了粮食便就有了幸福,在那个年代,粮田就是财富。</p><p class="ql-block">绿油油的庄稼,品种繁杂的菜园,山脚边的绿豆、黄豆,以及各种经济作物便成了风景。</p><p class="ql-block">驻足在山水间,我常常感到祖辈的不易,这么秀丽的家乡,是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完成的基础。</p><p class="ql-block">特别是一冲稻田由高往低鳞次栉比的一块挨着一块,享受着长塘水的滋润,把干旱排在世外,这是值得歌颂的贡献。</p><p class="ql-block">一个屋场或一个家族的兴旺,是与掌舵人的精明离不开的,而我们这个屋场也有这么一位,她就是我们的老祖宗一一朱娭毑。</p><p class="ql-block">听老人讲,老祖宗生有六个儿子,而六个儿子又非常争气,个个兢兢业业,尊听计谋,努力拼搏,终于完成了原始积累,创造了一个村庄。</p><p class="ql-block">我们姓汤,据说是从江西迁徙过来的,族谱有记载,好象是明、清两代的事。</p><p class="ql-block">我们也有派方,是老祖宗那几代人确定的:宣、传、会、立、吉、克、继………因此老祖宗是“宣”字派上面的一派,最大的派方。</p><p class="ql-block">我们屋场除了六房以外,还有汤氏家族的近亲,也与我们的派方一样是一个祖先的后辈,因此,从我记事起我们就生活在一起,从不分歧、从不脸红,遇事同扛,有福同享。</p><p class="ql-block">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一屋场人是一家人,而且分得非常清楚,而大人们也故意挑问,这是为了让我们小孩子记得那一房的人是谁。</p><p class="ql-block">我没有见过“宣”字辈的人,“传”字辈的见过几位,他们是:伯大爹、叔三爹、季四爹还有可保叔的父亲会二爹,再就是鸭棚里的德四爹和月初叔的易二爹。</p><p class="ql-block">我的父亲是“会”字辈,他们那一代人就多了,掐指算算,很难搞清。尤其是“立”字辈的人更多了,同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的大约在五十多位。</p><p class="ql-block">听过一些传说,也见过一些事实,但确切的说,我们屋场还是人才辈出的,在我们家乡那一块也是很有名望的。</p><p class="ql-block">据说“传”字辈里有位金四爹,是国民党的一位官员,我的父亲就在他的手下当兵,而且他有一个儿子现在还留在兰州,他是三房里的人。</p><p class="ql-block">“会”字辈里有能耐的人更多了,首推四房的德音叔,他年轻的时候连考几个大学,而且是地下党员,为本地区的解放作出过重要贡献,身居高位却不骄不躁,后期遇冷也能忍辱负重,一家人忠心向党,并且带他的弟弟亚南叔参加了革命。</p><p class="ql-block">“会”字辈里还有运初叔、寅初叔、会初叔、惠焱叔、可保叔……都是国家工作人员。</p><p class="ql-block">一个屋场也是一个社会,一个屋场也会经历一场剧变,因为人性不只有好的一面,也有罪恶与阴谋。</p><p class="ql-block">我们这一代与上一代同样碰上了疯狂的社会动荡一一那就是“文化大革命”</p><p class="ql-block">长塘冲被简化成了长冲生产队,全体社员必须天天出工,而且必须起早摸黑,否则扣分批斗。</p><p class="ql-block">口号、标语、样板戏、宣传、鼓动、斗地主、打倒地、富、反、坏、右是时代特色。</p><p class="ql-block">处在风口浪尖的是“传”字辈的德四爹,他是地主,还有“会”字辈的德音叔、他是右派和是地主子女的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那时的积极分子很听上面的话,每晚都要在集体仓库的会议室开会,没有假日,不惧风雨,热天扇蒲扇,冷了烧柴火,不到时间不散会。</p><p class="ql-block">没日没夜的劳作,饥不果腹的生活,穷困潦倒了多少成年人。</p><p class="ql-block">混洋工,磨时间,没有动力也没有引力,越是穷越要生,每家每户都是群群结队,人声鼎沸,哭声喊声吵成一团。</p><p class="ql-block">记得最清楚的还是我读小学二年级的夏天,我要参加我们生产队的“双抢”了,我可以帮助家里挣工分了,这也可以减轻父母的负担。</p><p class="ql-block">农村人的“双抢”就是收割早稻、抢插晚稻,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日没夜的强劳动。</p><p class="ql-block">我们小孩子的任务就是配合大人打谷子,实际操作就是“抱禾把”</p><p class="ql-block">“割禾”是妇女们的工作,开镰时大家一字排开向前推进,动作迅速而麻利。</p><p class="ql-block">不多时,一块长方型的稻田很快就割完了。谷穗被齐刷刷摆放在稻田中。男人们则踩着打谷机的踏板,接过小学生递来的稻穗,在打谷机的滚轮上左右摆动,生怕浪费掉一粒谷子,因为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口粮,也是全村人的希望。</p><p class="ql-block">记忆很清晰,是由于热闹,大哥哥大姐姐们放农忙假了。</p><p class="ql-block">刚收获过的田沟里,泥鳅、黄鳝,小鱼,虾子,还有躲在稻草中的青蛙……这些原生态的品种处处都是,不像现在的家养,味道美极了。</p><p class="ql-block">扯秧,是农忙季节小孩子的专利,一分工扯一百二十只秧,需要一个早晨的时间。那时的男劳力一天是十二分工,妇女们则是六分工,工作量是十二个小时。</p><p class="ql-block">在物质贫瘠的时代,温饱是所有人追求的目标,我们小孩子也不例外,拾稻穗便是我这样极小孩子的工作。</p><p class="ql-block">夏天十分炎热。知了在树上不耐烦地叫着,乡亲们在生产队长的敲钟声中冒着炎炎烈日下地了。“双抢”是没有休息的,也没有时间观念,都是队长说了算,他是生产队里的绝对权威。</p><p class="ql-block">有奖励,那是红桔牌香烟。天刚蒙蒙亮,生产队仓库宣传版上,就被白白的粉笔字填满了。谁今天犁田、谁负责收割稻谷,谁负责插田,谁负责翻晒新谷子,项项工作都定有任务,完成了有烟抽,没完成扣工分。</p><p class="ql-block">那时的政治是积极的,共青团员,共产党员总是遥遥领先于普通民众,起着带头作用,他们克服脏累,他们的思想里有信仰。</p><p class="ql-block">三湘姑妈就是共产党员,每逢中午暴雨,冲在前面抢收晒谷坪农作物的就少不了她。</p><p class="ql-block">小孩子不怕晒,最黑最油皮的便是我。</p><p class="ql-block">跟在小哥哥大姐姐的屁股后面,尽做些坏事;摘人家菜园里的黄瓜,摸人家自留地里的菜瓜,什么苞谷,甘蔗,桃子,李子,只要能进肚子的食物都进了肚子,那时穷呀没有零食。</p><p class="ql-block">夏天的蛙鸣,夜晚的虫叫,鼓捣着耳朵和神经。吃过晚饭,大人们便把竹床搬到了外面的晒谷坪,小孩子们便会躺在竹床上数星星。</p><p class="ql-block">每逢燥热的夜晚,湘波爹的三国故事,顺忠叔的鬼故事,女辈们的家长里短都派上了用场。</p><p class="ql-block">一把蒲扇,一条毛巾,一杯冷茶,一张竹床,夏夜是不在屋里睡的,太热了,没有电扇,没有空调,甚至有时也没有电。</p><p class="ql-block">小孩子胆小,怕鬼,更怕夏夜阴暗角落里的萤火虫,那一闪一闪的绿光,调拨了多少小孩子的惊悚。</p><p class="ql-block">猜谜语,唱山歌,样板戏,在那个时候是业余娱乐了。</p><p class="ql-block">谜语还是湘爹的多,山歌是汤胜祖的专利,样板戏则是女人们的爱好,不爱红装爱武装</p><p class="ql-block">童年的记忆特别多,屋场里的人也特别多,我们一屋场的孩子都是在争争斗斗,打打闹闹中长大的,唯有德音叔家的燕兵总是护着弟弟汤召伍,她妈妈教育弟弟燕兵总是求情,这很特别。</p><p class="ql-block">每逢节假日,生产队也会放假,大队部也会分肉票,糖票,布票及一些生活必需品票,那时只有票才是硬通货,才能买到物品。</p><p class="ql-block">好在后来有拨乱反正,德英叔平反了,一家人都调到了城里,分配了工作,亚南叔一家也得到了政策的安排。</p><p class="ql-block">就在这个时候,国家开始了拨乱反正的后的第一批高考,“立”字辈的汤森林考上了,这是要有真本事的,因为那个时候学校没书读,汤森林是自学的。</p><p class="ql-block">后来改革开放,包产到户,打工潮,经商潮涌现,我们屋场里的“立”字辈们奋勇直追,他们不认命只认拼劲,老屋旧了拆掉重建,孩子婚娶城里购房,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p><p class="ql-block">国家政策越来越好,有本事的人有了发展机遇,有的通过能力,有的通过高考,有的通过经商,大家在社会上站住了脚,立下了根。</p><p class="ql-block">几十年过去,屋场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立”字辈与“吉”字辈的后起之秀们层出不穷。他们有的官及副厅,正处,院长,校长。他们有的身价过亿,但不管怎样,都混得风生水起,生活得幸福安康。</p><p class="ql-block">为了家乡的建设,他们力尽全力,捐资捐款,出谋划策,团结一心。</p><p class="ql-block">凡是村里的大事小非,村里所有人都会参加,红白喜事都是不请自来,而且身体力行,积极参与,做着力所能及的工作,并且遵循着这个优秀的传统和礼节。</p><p class="ql-block">长塘冲的人都是热心肠的人,都是重情重义的人,这一点是肯定的。因为这是汤氏家族基因里传承的品质,是与生俱来的素养。不是外界的修饰与赞美可以掩盖的,也不是道听途说可以佐证的,因此,我就用文字纪录一下长塘冲人的二三事,留给岁月去延续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5年4月24日于岳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