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牡丹

雅琪万理

北京的春天，色彩斑斓的让人心醉：园博园的杏花素雅洁净，颐和园的桃花如云似霞，玉渊潭的樱花翻涌粉雪，植物园的玉兰典雅高贵，史家胡同的砖缝里都蹦跳出金黄的迎春花。

北京的春天，生机蓬勃的令人振奋：南长河的垂柳依依拂面，奥森园的草地嫩绿如茵，四合院的玉兰悄然舒展，天坛公园里的古柏新芽初绽显示古老与新生的交融，长安街绿化带里涌动着葱郁的勃勃生机。

北京的春天，是香气四溢的引人沉醉，妙峰山的玫瑰馥郁芬芳，大觉寺的玉兰暗香浮动，法源寺的丁香素雅清幽，平谷桃园的桃花甜香弥漫，老北京四合院的墙角都飘散着淡雅的花香。

北京的春天，是温柔细腻得让人钟情，潭西胜境的鱼翔浅底，野鸭湖的候鸟翩跹欢歌，朝阳公园的风筝漫天飞舞，故宫红墙下的猫咪慵懒踱步，南锣鼓巷的巷子里都回荡着欢快的笑声。

谷雨前后，北京春天最动人的是盛开的牡丹：中山公园“来今雨轩”的百年牡丹，根系已经穿过民国的青砖，与明朝的柏树共饮一脉甘泉。景山公园牡丹文化节以“国色牡丹绽春光，景山万春谱华章”为主题，汇聚了来自国内外的500余种、大色系、10大花型共2万余株牡丹，为市民游客打造一场春日胜景与文化雅韵交融的盛宴；南锣鼓巷里的小店，有卖包裹着晒干牡丹花的香囊，说这是老北京人祛暑的秘方，让这些牡丹也沾着了人间烟火，把雍容气度化作了胡同里百姓的闲适。

在中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都能看到牡丹的美丽身姿。在繁华的都市，牡丹是城市的一道亮丽风景；在宁静的乡村，牡丹是农家小院里的温馨点缀。无论是在高山之巅，还是在平原之上，牡丹都能以其独特的魅力绽放光彩，仿佛是大自然洒落在人间的精灵，把全国各地都笔触诗行、装点如画。

北京城的牡丹带有卓尔不群的高雅气质，带有独树一帜的王者荣耀。

在京城的皇家园林中，牡丹与红墙黄瓦相互映衬，尽显雍容华贵；在皇城根下的砖石路边，牡丹与城墙角楼交相辉映，一展大国雄风；在什刹海的路边，牡丹与亭台楼阁相得益彰，别有一番婉约风情；在八达岭外的广袤土地上，牡丹在北风中傲然绽放，展现出坚韧的生命力；在永定河大峡谷中，牡丹亦有盛开的踪影，为京郊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位于北京故宫御花园东南、武英殿西侧的绛雪轩，乾隆年间栽下的“玉版白”仍在吐蕊绽放。慈禧太后“命造办处”将洛阳牡丹移栽进颐和园的德和园戏楼，被栽培在琉璃瓦下的花朵，至今仍保留着几分后妃般矜贵的仪态。

这些牡丹在古建红墙的映衬下书写着千年古都的雍容气韵。

漫步景山宫墙下由牡丹铺陈开的十里锦绣，欣赏着这里牡丹生机勃发，聆听着景山与牡丹的情缘。

春风骀荡，挂在皇家建筑檐角上的铜铃轻晃，惊起几只歇息在屋脊上的鸽子掠过牡丹，振翅间抖落的光斑，落在层层叠叠的牡丹花瓣上。那花瓣薄如蝉翼，却在边缘洇着不同颜色的晕，像大自然用饱蘸不同颜色的笔锋，在宣纸上肆意点缀，浓处如凝血，淡处似青烟，花蕊像被撒了金粉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这是否就是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有“诗豪”之称的刘禹锡笔下的“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写照？这是否就是诗人在当时红墙碧瓦间泼洒出的盛唐气象？我想，起码是将帝王家的雍容与文人的风骨熔铸一体，连飘落的花瓣都带着睥睨群芳的傲气。

这座古都的春天，原是竟是牡丹唱了主角。

登上景山，看见整座景山公园，不，是整座北京城在牡丹香里舒展。白天，看见故宫角楼的倒影在筒子河涟漪中碎成金箔；晚上，护城河外CBD的霓虹灯恰似晚霞余韵。这座城市把牡丹种在了自己的基因里，从元大都土城到奥运公园，从京剧中的水袖到国贸大厦的幕墙，牡丹花始终在讲述同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古老文明如何在沧桑巨变中，把极致的娇媚长成不屈的筋骨。

穿过崇祯殉国的古槐，忽见一丛有传说中“花王”色泽的“姚黄”在春风中摇曳，据说是将初熔的黄金兑了玉泉山的水调成的半透明的琥珀色；在“观德殿”大门外的广场上，在千百棵牡丹中，一棵“豆绿”正擎着翡翠般的花苞，裹着晶融剔透的晨露，竟比玉雕还添几分水润。有穿汉服的姑娘走来，衣袂上的金线刺绣与牡丹花相映，恍惚间分不清是画中人入了牡丹花海，还是花神谪落人间牡丹。但一定可以分得清楚的是唐朝诗人李商隐所写下的妙句：“垂手乱翻雕玉佩，折腰争舞郁金裙”，是将牡丹的绰约风姿比作宫廷舞者的翩跹。

说京城牡丹总带着皇家气象，必须要提及颐和园仁寿殿前的“洛阳红”，它可以说是红的红得“惊心动魄”。据说，这株牡丹是慈禧太后亲手移栽，当年八国联军侵华时，园子里的花匠用草席裹着花根，移栽到西山才躲过一劫。如今枝干上的刀痕历历在目，却年年开出碗口大的花。一千多年前的唐代诗人李白的诗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正贴切地诠释着这御苑牡丹的绝代风华。

门头沟戒台寺的牡丹应该是带着禅意，寺院里的竟有罕见的“黑牡丹”。花瓣黑紫如墨，却在花心处透出一星猩红，像古寺壁画上脱落的朱砂。可能是在晨钟暮鼓声中生长，它的花瓣总比寻常牡丹厚实，似乎把岁月沉淀的禅意都凝聚在褶皱里，大有“墨色生香”之意。

一位身穿灰布僧袍的小和尚在花旁扫地，扫帚每一次掠过青砖，就惊起一阵尘埃，尘埃里浮着细碎的花瓣，恍若佛经里的偈语，在风中轻轻飘散。唐代诗人王维在其诗句“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中表达的禅意，恰如其分地描摹出这佛门牡丹的孤高与静谧。

京城的牡丹，早已把皇家的雍容、市井的烟火、古刹的禅意，都揉进了城市根须里。年年岁岁，春花牡丹，不但在京城的土地上，即使在砖缝里、瓦砾间、峡谷中，也都开出了惊心动魄的春天，终究是把整个京城都笔触出一首流动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