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

伊水禅

不觉间，时间的指针悄然滑入四月下旬，风里的芳菲幽韵愈发浓烈。

阳台上的几盆小花撒欢儿地开，阳光倾落，洒下明媚的光。心底忽然泛起涟漪——时光总在花开时淌成温柔的河，又在花落时让人惊觉岁月轻踮的脚尖。深吸一缕花香，索性放下对时光的追赶，将柔软与眷恋悄悄种进春日的褶皱里，收藏四月的芳菲。

一、春云如诗

四月的云真好看啊，透着春天的小清新，洒在瓦蓝的天空上，看的人心都醉了。

可爱的云儿，它们总是在清晨时候漫不经心地飘来，一点一点的，像棉絮揉碎了似的，阳光透过，泛着乳白的光晕，边缘被风扯得轻薄透明。有时凝成羊群般的絮团，在山尖投下移动的影子；有时化作一缕游丝，从东边的树梢飘到西边的山岗上，连白色的鸽子都要绕着它打几个旋。到了傍晚，云便染上火烧的颜色，橙红里掺着金粉，在天际铺成波澜壮阔的海，连归巢的麻雀都停在电线上，歪着头看这漫天的绮丽如何一寸寸的被夜色收走。

二、草色生烟

四月的风轻吻着大地，冻土下的草籽便攥着勇气顶破桎梏。鹅黄的芽尖试探着拂过春风的指腹，像初生婴儿在阳光里舒展懒腰。起初，只是这一棵、那一棵，零零落落地冒出点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张望这个世界。不过几天功夫，春风似蘸了浓墨的笔刷，在天地间肆意挥洒，成片成片的小草疯了似的生长——田埂缠上翠绿的腰带，山岗披上了毛茸茸的绿毯，沟壑也漫延开了青碧。草色如烟，天地间轻轻笼住一层朦胧的绿色生机。

最妙的是一场细雨过后，整个原野洇开一层嫩绿色的雾。草色蘸着雨丝生烟，如烟岚漫过田垄，似薄纱轻笼丘壑，连风掠过都染了碧意，在泥土的呼吸里漫成流动的翡翠。

三、野菜清欢

野菜是春天藏在泥土里的惊喜，如同小星星不停地眨眼睛。苦麻子总是最先被发现，细细的叶片贴着地面铺开，在枯黄的草丛里格外显眼，一棵一棵的挖起来，指尖还留着清新的苦香。曲麻菜着实可爱，一开始露出两片小小的尖尖的叶子，看似倔强，实则柔嫩，再后来，就茁壮起来，叶片越来越多，在其根部摘下时会渗出乳白的汁液，蘸着大酱，卷一张大饼，实为天下最美的饭食。还有灰灰菜，细长的叶片上覆着一层白绒，像蒙了层薄雾，拌上蒜泥便是餐桌上最爽口的春意。

春天第一口免费的鲜，总是吸引热爱生活的人们，田垄间，树林里，人们或弯着腰身，或蹲下来，低着头寻寻觅觅。这人间的烟火啊，总是藏着最质朴的清欢，那是野菜带来的春日小确幸。

四、桃之夭夭

胡兰成的桃花甚好：桃花难画，因要画得它静。桃花是村中惟井头有一株，春事烂漫到难收难管，亦依然简静，如同我的小时候。

许是热烈到一定程度了吧？所以胡兰成说桃花是静的。

春日里，桃花燃起了绚烂的云霞。清明过后，桃树的枝桠突然就缀满了花苞，起初只是米粒大的红点，没过几日便绽开了花朵。白粉的花瓣层层叠叠，像少女羞怯的脸庞，花蕊里凝着露珠，阳光一照便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微风掠过，花瓣簌簌飘落，有的跌进溪水里，随波漂成流动的花溪；有的落在行人肩头，像是春天偷偷别上的花笺。站在桃树下扬起头，只见千万朵花在蓝天里轻颤，连呼吸都染了清甜的香，恍惚间竟不知是花在笑，还是人在笑。

桃之夭夭，泛滥，又静悄。

五、杏雨纷纷

一直喜欢沈从文与黄永玉的那场杏花雨，杏雨纷纷，碎玉般的花瓣簌簌飘落，连光阴都染得清甜温润。

杏花是春天最温柔的叹息。它比桃花开得早，枝条还没抽出新叶，就先爆出满树的花苞，像撒了一把星星在褐黑色的枝桠间。花开时是淡淡的粉白，五片花瓣薄如蝉翼，凑近了能看见脉络里流淌的春意。一场风过，花瓣如雪纷扬，拾一瓣置于掌心，指尖触到细腻的纹路，忽然就懂了古人“花开堪折直须折”的心境——这转瞬即逝的美，原要以心珍惜。

六、梨花胜雪

梨花是春天最纯净的留白。它不像桃花艳丽，也不似杏花温柔，而是素素净净地开在枝头，像落了一场未化的雪。五瓣花瓣莹润似玉，花蕊是淡淡的鹅黄，远远望去，整棵树都笼罩在朦胧的白雾里。清晨的露珠凝在花瓣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钻，阳光穿过时，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若有月光来照，梨花更添了几分仙气，枝桠横斜处，朵朵白花似在轻轻摇曳，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洗去了尘埃，只剩一片空灵与澄明。

这一场梨花胜雪，是四月写给人间的情书，字里行间皆是温柔，连时光都在此刻慢下了脚步。

七、人面春风

四月的风，裹着柳枝抽新芽的清新，掠过檐角时卷来细碎的阳光。嫩芽在枝头簌簌颤动，将积攒一冬的生机抖落成漫天星点。阳光漫过松软的泥土，潮润的芳香便顺着风的纹路徐徐舒展，像是冬雪融化后藏在土壤深处的温柔，正踮着脚尖，轻轻摇进人间的街巷。

村口谁家的杏枝探过泥墙，浅浅的粉白花瓣落满一地。春风掠过发梢时，恍惚看见那年春日——你站在柳絮纷飞里，衣角沾着暖阳，眼底盛着星河，一笑便惊起满树新绿，从此人间的风都有了温度，每一缕都裹着初见时的心动，在时光里轻轻摇晃。

八、心有繁花

四月的心情是浸在花香里的甜。

晨起推窗，清风挟着草香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整个春天都吸进心里。 杏花纷纷，衣襟上留下一片粉白，便觉得这一日都有了温柔的底色。黄昏时候，看见一只鸽子驮着夕阳掠过楼顶，听鸟鸣声在暮色里渐渐浓稠。手里捧着一杯新泡的碧螺春，看茶叶在水中舒展成春天的模样，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原来幸福这般简单，不过是一朵花开的时间，一阵风拂过的瞬间，一份与自然相契的安然。

人间四月是芳菲，每一片花瓣都是季节的信笺，藏着草木的私语与时光的絮语。而我们皆是穿梭于光阴里的拾花人，轻轻握住这人间的温柔与深情，待岁月泛黄回首时，定能看见那些被花香浸润的日子，在记忆深处，酿成了关于春天最美的记忆。

———2025.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