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九十里长港,发源于梁子湖,自南向北贯穿鄂城区,途经梧桐湖新区、东沟镇、长港镇、杜山镇等乡镇,经樊口大闸,携带着梁子湖每一滴湖水的愿望,奔波入江。她的故事于是就像她的水面一样,九曲回肠,蜿蜒迤逦,直至惊心动魄,荡气回肠。</p> <p class="ql-block"><u>我是九十里长港河床上流动的一滴水</u></p><p class="ql-block">当第一把铁锹劈开湖滩的瞬间,浑浊的泥浆裹着草根翻涌,我从梁子湖底的淤泥里被托举而出,成了九十里长港最初的一滴水。那时的长港还只是条浅沟,南宋的匠人用赤脚丈量,他们的脚在泥地里穿梭踩踏,踩出一串串递给长江的密码。湖风里的劳动号子撕扯着,扯得又细又长,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夜鹭,打湿了昏黄的月光。</p><p class="ql-block">月光流转,把我照进明代的天空。樊口大堤合龙,拦住了逆流的江魇,又在旱季放飞肆虐的湖妖,一拦一放间,护住了万亩良田的安危。人们举着万千火把,在堤岸上连成游龙,“哟呵——哟呵——”,开心的号子声震得河床发颤。</p> <p class="ql-block">颤巍巍地我被送进了民国二十年,那年的洪水就是一场噩梦。浑浊的江水倒灌进港,我被裹挟着冲撞堤岸,泥土崩塌的声响像骨头在碎裂。决口的瞬间,哭喊与牲畜的嘶鸣涌进来,溺水的稻穗在头顶漂成黄色的云,抱着门板的孩子们,惊恐的眼里是翻涌的泥浆。而我身上的泥腥味,整整三年才被月光洗淡。</p><p class="ql-block">我躲进月光,躲进自己的梦里,一声机械的轰鸣声把我拉进现实,我走进了1970年,十万民工的气势在河道里蜿蜒,铁锹与冻土碰撞的叮当声昼夜不停。那天我看见湛蓝的天幕下,鸭儿湖泵站的剪影像只守护港湾的巨鸟。巨鸟乘风带着我见证了更多的新故事。岸边芦苇荡里竖起了监测仪,穿红马甲的志愿者蹲在水边取样,消失多年的鳑鲏又摆动彩色的尾鳍,鸬鹚的低鸣重新在晨雾里苏醒……</p><p class="ql-block">今天我走进了2025年的人间四月天,此刻我正流经先台村,我看见新修的护岸上,芦苇与菖蒲正编织着春天的花纹,这里迎来了参加市第27届谷雨笔会的作家们,他们徜徉在新农村淳朴的民风里,他们的目光追寻在那些蓝绿交织的色块间,那是九十里长港发展的蓝图,那里连着更大更好的未来。</p> <p class="ql-block"><u>我是九十里长港碧波里涌动的一首歌谣</u></p><p class="ql-block">“一条线,万民编,一头管湖妖,一头卡江魇,千万别断线”。我就是这样的一首歌谣,我涌动在九十里长港经年的记忆里,构建的是一部浓缩的水利史诗,承载着长江中游水乡文明的生存智慧与精神密码。</p><p class="ql-block">长港作为梁子湖唯一的通江河道,被我具象为“一条线”,精准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略地位。梁子湖汛期需抵御长江倒灌,旱季又要引江济湖,我有既要“管湖妖”又要“卡江魇”的双重使命。1931年长江洪水倒灌,梁子湖水位暴涨至21.28米,长港堤防溃决导致10万人流离失所;1954年特大洪水期间,长港承担了梁子湖80%的泄洪任务,其“牵江控湖”的功能直接关系到武汉、黄石等城市的安危。“千万别断线”的祈愿,正是对这种脆弱平衡的深刻认知。</p> <p class="ql-block">“万民编”则浓缩了九十里长港七百年的开凿史。南宋乾道年间,首开人工调控江湖之先河;明代嘉靖年间,樊口大堤建成,形成“束水攻沙”的治水范式;清光绪年间,疏浚长港,使通航能力提升三倍。新中国成立后,开启了系统性治理,1953年建成樊口大闸,实现江湖分隔;1970年修建鸭儿湖泵站,提升排涝能力;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后,加固堤防33.1公里等等。这种“同编一条线”的壮举,是我要传唱的精神。我始终回响在九十里长港两岸,我不仅是水利工程的赞歌,更是一部鲜活的生存启示录,在江湖博弈的永恒命题中,我始终在提醒:敬畏自然、尊重规律,才是守护家园的永恒“线”。</p> <p class="ql-block"><u>我是九十里长港上空端坐的一剪母性的轮廓</u></p><p class="ql-block"><u><span class="ql-cursor"></span></u>当暮色来临,岸边的灯火次第亮起,归航的渔船摇碎了满港的星斗。暖黄的光晕里,藏着无数关于故乡的永恒记忆。</p><p class="ql-block">我不是一条普通的水道,是这座城市最初的襁褓,是一代代人唇齿间未竟的乳名。我唱着摇篮曲,让每一朵浪花枕进我的臂弯,接受我温柔的凝视。</p><p class="ql-block">我调皮的乳儿,喜欢在我的脐带里洄游,每年春季,年幼的它随长江水涌入梁子湖,食以湖中扁担草,秋季成熟后在我的脐带里逆流,游回长江越冬。我九曲回肠的脐带,是它的健身场,它奔腾,跳跃,成为鱼类中的运动健将,它的肌肉在逆流中得到锻炼,形成“蒜瓣肉”的独特口感。供养一方人,成了它最初引以为傲的使命。</p> <p class="ql-block">1955年华中农学院教授易伯鲁在梁子湖发现了它,将它命名为“团头鲂”,并在《关于武昌鱼》一文中明确“武昌鱼应专指团头鲂,而非其他鳊鱼”。1956年毛主席又写下“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的名句,武昌鱼开始名声大噪。 当时代的脚步一遍遍叩响堤岸,在一遍遍的洄游中它以惊人的速度完成蜕变。如今在全国最大的武昌鱼原种场,它年繁殖鱼苗60亿尾,占全国供应量的60%,年产量突破10万吨。研发出155道武昌鱼菜品,刷新吉尼斯纪录,其中“豆豉武昌鱼”“八宝武昌鱼”成为航空食品新宠。花湖机场开通,武昌鱼“乘机起飞”,“活鱼冷链专线”使武昌鱼摆上了全国各地的餐桌,这成了它现如今引以为傲的使命。我的乳儿在我的脐带里完成了传奇,让我看到了时代前进的文明样本。</p> <p class="ql-block">当然,它不是我唯一的乳儿。关于我的乳儿,你可能还看到,我用我的丰饶喂养土地,两岸的稻田在我的润泽里拔节,每一粒稻谷都藏着我的体温。</p><p class="ql-block">你可能看到,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石埠头,洗衣妇人的棒槌起落间,溅起的水珠,那是我最平凡的温柔,和最初的滋养。</p><p class="ql-block">你可能看到,盛夏暴雨如注时,我敞开胸怀收纳洪水,让村庄在我的臂弯里安睡;寒冬万物蛰伏时,我减缓流速,将阳光碎银般撒在结冰的河面,为越冬的水鸟留一片温暖的浅滩。</p><p class="ql-block">你可能看到,曾经浑浊的水面重新倒映出蓝天白云,消失的水草在清澈的河床上舒展腰肢,归巢的白鹭在芦苇荡里筑起新家,新时代的孩子在我的波光里追逐嬉戏。</p><p class="ql-block">你要知道,我一直在这里,以我的方式拥抱这片土地,用修复的堤岸抵挡洪水,用改良的水质滋养稻田,用沿岸的风景串联起城市与乡村的未来。</p><p class="ql-block">你还要知道,九十里长港,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