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寄思

雨夜路人

江英，我们一起栽种的花儿又将露台装点得如莫奈的花园般绚烂。藤本月季和红色金银花蜿蜒攀附栅栏，编织出一幅流动的锦绣，宛如霞光凝成的液态丝绸，沿着栅栏轻柔地流淌。月季与金银花在阳光下交相辉映，光影交织处似有精灵轻盈穿梭。浓淡相宜、张扬与羞怯交织的色彩，谱写着春日绮丽的乐章。

去年此时，你执意让我将两盆盛开的月季拥入怀中拍照。“得记录下你这花农丰收的喜悦！”你笑着说，眼底却泛着掩饰不住的倦色。而向来爱拍照的你，自从患病后便鲜少面对镜头，可在我的坚持下，你还是让镜头记录下了你在花丛中的身影。苍白的面颊被花朵温柔环拥，竟晕染出少女般的薄红。蜜蜂忙碌地穿梭于花蕊间，蝴蝶在花团上翩然起舞，恍若轻盈的霓裳羽衣。

如今，时光流转，又是一年花开时。天台的红木香开得正盛，远远望去，犹如天边燃起的一团炽热火焰；凑近细观，那一簇簇红色小花如训练有素的士兵，层层叠叠，错落有致。风起时，眼前宛如卷起阵阵红浪，又似千军万马踏过天际。稍低处，“六翼天使”似娇羞的少女垂首轻颤，“黑玫瑰”如神秘的贵妇款步徐行，而“莫奈” 则如同打翻了颜料盘，将斑斓绚丽的色块肆意泼洒在枝头。

眼前这繁花似锦的绚烂，分明是你遗落尘世的眷恋。此刻方悟崔护"人面不知何处去"的喟叹，多少春意都成了空庭落花，徒余繁枝低语。昔日你总爱借我镜头里的春色，如今只剩相册里那些盗不走的花影，仍在暮色里等你归拾。

天台中央，那株你亲手种下的三角梅，杯口粗细的枝干在你离世的那个凛冬渐次枯朽。然而，当春天到来时，它的根部竟抽出数根新枝，向着天空奋力生长，仿佛在追寻着你的气息。我将这些新枝编织成心形，嫣红的花瓣缀在枝条末端，如同凝固的红心。这颗由三角梅枝条编织而成的心，微微倾斜着，朝向东南方向你沉睡的山头——那里埋着你的骨，却长出了不死的思念。

残阳将三角梅的剪影投向东南，胭脂色的花影在天台缓缓游移，宛如蘸满悲欢离合的朱砂，在暮光的素笺上写下半阙无韵的《蒹葭》。晚风轻拂时，那些错落的花影如碎钻般簌簌碎落，化作满地被时光浸润的平仄，每一行断句都在诉说着未曾寄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