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时光

沐熙一叶

文字/沐熙一叶

图片/沐熙一叶

今天在医院做理疗时，突然收到原老年大学的文友发来的一张合影照片。据他说，照片是他在班长群里看到的，发现上面有我，就通过微信转发给了我。看到这张拍摄于2016年12月的照片，看到照片上一张张熟悉的笑脸，我倍觉亲切，一身的疼痛感仿佛消散了不少，思绪也一下子飞到了那些曾经伴着音乐起舞的日子。

那时候，随着退休大军，我迈进了老年大学的校门。从文学班、诗联班，学到了诗词班、交谊舞班和工艺美术班，结识了不少文友、诗友、舞友和美友。当文字一次次从笔尖流泻而出，当脚步每每随着音乐翩然而舞，当工艺作品一件件在眼前绽放，那种富有而充实的感觉让我无数次陶醉，并有了心有所依的自信。

最直观的感受当然要数交谊舞班了。老大舞蹈系当时有五个交谊舞班，我所在的三班在教学楼的二楼排练厅上课。排练厅的玻璃窗总是蒙着一层薄雾，阳光从梧桐叶的缝隙里钻进来，在木地板上织出了金棕色的网。每当音乐响起时，学员们都会自觉地往教室的中心位置看齐，因为那里站着穿绛红舞鞋的李老师和身材挺拔的杨老师。

李老师是负责教学的，杨老师是她的舞伴和助教。李老师面容清秀，身材婀娜，她喜欢说：“慢三是流动的云，快四是跳跃的溪。”她还喜欢说：“跳舞的时候，皱纹都是笑出来的涟漪。”她要求我们跟着自己的心跳跳舞，于是，我们在她的引导下，五六十岁的心跳，有了蝴蝶振翅的力气。我们这些已经生锈的齿轮，在她温柔的指令中重新咬合，起初的笨拙也慢慢适应了舞点，也有了银发飘飘舞姿翩翩的味道。

七十多岁的黄老先生总为踩错步而道歉，却不知那踉跄的舞步里藏着多少故事和沧桑；热情洋溢的淑姐蓝纱裙摆拂过地板时，总会翻涌起茉莉香波的浪花——那是我们共同熟悉的，属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气味。

人们都说，音乐是听得见的舞蹈，舞蹈是看得见的音乐。每每置身于宽敞的排练厅，心情和身体同时随着音乐跳动、旋转和飞翔时，我便真切感受到，交谊舞不仅仅是文明高雅的艺术，它更能带给人们意想不到的收获和享受。

在这个友善和谐的氛围里，人们看到最多的是礼貌和谦让，是绅士和优雅，是愉悦和健康。学员们踩着节拍，像褪色的蝴蝶在晨光里蹁跹，阳光穿过蒙尘的玻璃窗，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贴着镜面的墙上，仿佛时光在这里折叠出无数个年轻的倒影。

每个学期的期末，我们几个班都会集中联欢，共同回顾一个学期的学习和收获，感谢悉心指导的老师们。联欢会上，学员们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闪亮登场，当那些不再年轻的手同时扬起，像极了深秋的荷塘里，倔强支棱着的残荷突然被风吻活了茎脉。

文友发来的这张照片就是16年下学期期末在圣安寺广场联欢时的合影，背景是圣安寺的入口大门。我右边站的是淑姐，她身后的是蒋姐，当时我们分别是三班四班五班的班长。两位班长姐姐特关照我这个小妹，平时总是嘘寒问暖，三人形同异姓姐妹。令人心痛的是，淑姐因病于前年离开了我们，只把思念深深刻在我们的心底。

后来因为“研究孙”，我离开了老年大学，离开了生活了几十年的那座城市。偶尔回老家，也会去老年大学看看老朋友。站在教学楼外，总能听见某扇窗里漏出断续的音乐声。有时是轻柔的慢三，有时是雀跃的恰恰，新一批学员正在重走我们当年的舞步。而二楼排练厅的玻璃窗，永远映着梧桐枝桠间漏下的光斑，像极了淑姐珍珠发卡上跳动的晨露。

今天再次看到这张照片，不禁心绪涌动。那些在旋转中飘落的银发，那些被岁月磨得温润的舞步，原来都悄悄沉淀成了生命年轮里最美的花纹，让人不能忘怀。

窗外的银杏叶在一夜风雨后旋转不停，带着某种亘古的韵律。我忽然明白了，或许时光本就是一支圆舞曲，我们都在其中学习着如何优雅地转场如何淡然地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