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p><p class="ql-block">文字:青阁·船长</p><p class="ql-block">美篇号:3985436</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地质题材长篇小说·讲地质人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08.心照不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邢婆子盘腿儿坐在炕头儿,嘴里叨咕着:“今年的头场雪就这么大,闭眼都能想象到外面的大烟炮。”</p><p class="ql-block">“这帮小崽子,下着大雪也不消停。”老邢头一大早推开门,看着满院子铺着厚厚的白鹅绒。老邢头叫邢大富,是地质大院里年龄最大的人。</p><p class="ql-block">“逮住他,他是德尔斯基!”大街上一阵喧哗声。</p><p class="ql-block">传来喧哗声的方向,两个半大小子一边儿一个,架着一个瘦弱男孩儿的胳膊,把他反着身子从院儿里拽出来,然后拖着往胡同口走。那个被叫作“德尔斯基”的男孩,两脚在地上使劲儿地蹬着,不喊也不叫,倔强地做着挣扎。</p><p class="ql-block">其中一个家伙笑嘻嘻地撩饬着说:“小叛徒,你爸是特务,你也不是好东西。”</p><p class="ql-block">“首长,别跟他扯没用的了,快来帮我!”德尔斯基两个手死命地把住一扇裂合着的大门,拽不动他的那个人喊着。德尔斯基到底还是被扯了进去,仓库里又传出杂乱的声音。</p><p class="ql-block">挨打的男孩儿叫武芸生,“德尔斯基”是院里的坏孩子给他起的外号。只有一个姐姐的武芸生,因为没有哥哥护着自己,是在地质大院里受气长大的孩子。不像哥们儿多的孩子,一个打架能勾来仨帮手,一般的孩子惹不起。武芸生的爸爸就是当年在中苏考察队当翻译的武保中,来到甲兰后在地质子弟学校当了老师。</p><p class="ql-block">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甲兰地质大队的工作处于半瘫痪状态,一时间大字报铺天盖地贴满了办公楼。</p><p class="ql-block">这个大院里的知识分子很多,但是跟外国人一起工作过的人还是少数。这两点武保中都占了,因此他很庆幸自己一直没被批斗。该来的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这天他被叫到办公楼里的一间会议室。进门迎面摆了一张大桌子,一个造反派头头坐着,两边站着几个戴着红袖箍的人。</p><p class="ql-block">“你交代吧!”坐着的头头开口道。</p><p class="ql-block">“交代什么?我有什么好交代的。”武保中试探着说,同时发现面前并没有自己可坐的地方。</p><p class="ql-block">“那我就点点你,1956年你在哪儿?干啥坏事了?”坐着的人叫嚣起来,旁边的人也张牙舞爪地撸起戴着红箍的袖子。</p><p class="ql-block">武保中在心里想,不能啊,他又不知道当年中苏考察队的事。索性就应付着说:“在额尔古纳河地质队,给专家当翻译。”</p><p class="ql-block">“当翻译。嗯,是给苏修当翻译!那你是苏联特务吧?”造反派头头似乎找到了突破口。</p><p class="ql-block">“这个土老帽儿,幼稚……”武保中在心里嘀咕着,并没有出声。</p><p class="ql-block">“你老实交代吧,苏修特务交给你什么任务了?”</p><p class="ql-block">“不是,没有…”武保中嘴上随意应付。心里琢磨着,这犊子玩意儿,还以为要问柳芭的事,看来就是个愣头青,还是死扛到底吧。</p><p class="ql-block">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武保中像是关闭了耳蜗功能似的,既不听也不回答,再也没搭理过审他的人,令这帮人没有办法。几个人一商量,既然弄不出什么问题,也别浪费时间了。于是造反派头头宣布,从明天起武保中负责打扫整个大楼的厕所。</p><p class="ql-block">之后的日子,武保中每天早上来报到。打扫厕所倒也很清闲,免去了坐喷气式、戴高帽游街。不久,大队“红色造反团”一夜间夺权,占领了大队部,抢夺了大队所有公章,几十人日夜在大楼里闹腾。</p><p class="ql-block">“把他给我绑上!”新上来的造反派头头要对武保中重过筛子。接下来的几天里,无论造反派问啥,武保中一概不回答;无论怎么折磨他,他都是不喊不叫。批斗他的几个人累得精疲力尽,也懒得再搭理他。武保中被拽到了二楼,推进一间小屋里。由于窗户被木板钉死,他也分不清是白天黑夜。只有家里来人送饭,武保中才能见到看守他的人。就这样被圈了十来天,造反派实在是嫌麻烦,便把他放了出去。</p><p class="ql-block">那几个小崽子揪着武芸生开审判大会,其中的“首长”说,“你爸搞了苏联娘们儿,你得有个苏联名。你就叫……就叫德尔斯基吧。”</p><p class="ql-block">“判你为劳改犯,劳动改造一年,就罚你给我当勤务兵吧。”就这样,武芸生每天都跟着他们。</p><p class="ql-block">邢大富是原中苏地质考察队队员,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据他说,他在少年时代,随父辈从河北闯关东闯到闯过了界,一下子干到了朝鲜。辗转绕回国来,到东宁附近就被日本鬼子抓劳工,逃出来再跑又跑到了苏联,在海参崴混了几年。光复以后才回到国内来,后来招工到了地质部门。1957年,他从东北地质局分到佳嘎达地质队。邢家是世传中医,很快他又抽调到中苏地质考察队当了随队医生。</p><p class="ql-block">中苏地质考察队在额尔古纳野外考察期间,苏联女专家柳芭崴伤了脚踝,邢大富作为队医给柳芭做正骨治疗,免不了用力把住柳芭的腿。做俄语翻译的武保中在一旁看着不舒服,等柳芭的腿完全恢复正常了,武保中悄悄地找到政委,诬陷邢大富以治疗为借口占柳芭的便宜。此后,邢大富被莫名其妙地调离了考察队。这件事虽然没有公开过,但两人彼此心照不宣。</p><p class="ql-block">武保中“解放”了,回到家就听说邢大富“进去”了。</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唐继廷提审邢大富,提前编造了故事陷害他,“有人举报你,说你给苏联女专家看病,把手伸进衣服里摸人家的胸,有这事吧?”唐继廷编造的这档莫须有的事,邢大富怎么能承认呢?因此,接下来就是不停地批斗。</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有人在办公桌上放了凳子,邢大富被迫撅腚弯腰站在凳子上,弯腰没多长时间就眼冒金星,身体不住地抖动。就这样,连续批斗六七天。开始时邢大富坚决否认,但是禁不住造反派的折磨,最终不但交代了所谓“摸咂”的事儿,还被迫在编造的认罪材料上按了手印。造反派获得了邢大富的材料,给他在大院里贴了大字报。</p><p class="ql-block">邢士雄是邢大富唯一的孩子,长得瘦弱,性格内向。有了邢大富的大字报,其他孩子看到邢士雄,就满大院子里喊,“你爸摸咂,你爸摸咂……”把邢士雄气得忿忿直喘粗气,甚至把自己的手扣出了血。</p><p class="ql-block">德尔斯基已经表现出了服服帖帖的样子,又听说了邢士雄的爸爸有问题,“首长”就召集手下人说,“我宣布,从今天起,为德尔斯基恢复名誉,还叫武芸生吧。给我当警卫员!”</p><p class="ql-block">“谢谢,谢谢首长。”武芸生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说话。</p><p class="ql-block">武芸生的厄运结束了。邢士雄又被揪了过来见“首长”,这小子看上去帅气,但是身体的确有点弱不禁风。收拾了几次之后,“首长”再也不搭理他,说是不愿意看他那“哭巴精”的熊样。</p><p class="ql-block">冬天的残雪,春风一吹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严寒的天气快要过去了。老邢婆子坐在火炕上说,“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黄牛遍地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