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随笔】咕——咕——

Mr.陈

谷雨的晨雾还未散尽，千亩湖面像蒙着一层薄纱的镜，泛着青灰的柔光。当第一缕天光悄然渗进云层，一声稚嫩的“咕——咕——”骤然划破寂静，那声音清脆得如同碎玉坠地，却又带着几分惊惶与不安，在鹅城特有的水杉林上空来回激荡。

水杉林深处，白鹭母亲将头埋进羽翼下，细密的羽毛簌簌颤抖。这是它刻意与孩子保持的距离——三天前佯装惊飞时，它故意将方向错开，任幼鹭在暮色里发出慌乱的呼唤。此刻每一声急切的啼鸣都像尖刺扎进心头，白鹭母亲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泛起水光，利爪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下潮湿的泥炭土，留下深深的爪痕。

那只稚气未脱的鹭鸟羽翼尚未丰满，浅灰色的绒毛还零星地附着在洁白的羽毛间，像是还没褪去的童真印记。小家伙站在池杉交错的气根上，歪着脑袋，澄澈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与焦急。它不知道，自己此刻每一次踉跄的振翅，都被藏在王莲丛后的母亲看得真切——当幼鸟因体力不支险些坠入水中时，白鹭母亲的翅膀已本能地张开，却又在半空生生顿住，颤抖的羽翼将垂落的露珠震成细密的雨。

鹭鸟抖了抖翅膀，腾空而起，开始在湖面上方盘旋。它飞得并不高，偶尔翅膀拂过漂浮的荇菜，惊起几串晶莹的水珠。“咕——咕——”带着哭腔的呼唤声越来越急促，白鹭母亲将喙深深扎进胸口，羽毛间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昨夜幼鸟第一次尝试啄食苦草嫩芽时，不小心划伤的。此刻伤口的疼痛早已被揪心的煎熬盖过，它看着幼鸟在风中摇晃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千亩湖面太大了，大得让这只小小的鹭鸟感到绝望。它飞过一片又一片水域，掠过一丛又一丛狐尾藻，却不知母亲始终保持着恰好的距离：当幼鸟被盘旋的鹰隼惊得坠落，白鹭母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在离水面半尺处稳稳托住颤抖的小身躯，又在幼鸟还未反应过来时迅速飞远；当幼鸟累得在茭白丛中打瞌睡，王莲巨大的叶片下便会泛起涟漪，惊起几条银亮的麦穗鱼，引得幼鸟重新振奋精神。

终于，当暮色再次浸染湖面，幼鸟的啼鸣已从慌乱转为坚韧。白鹭母亲展开翅膀，在霞光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幼鸟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却见母亲并未停留，而是朝着远方的山峦飞去。短暂的怔愣后，小家伙奋力拍动翅膀，追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越飞越远。

夜风掠过湖面，茭白丛沙沙作响。白鹭母亲听着身后越来越坚定的振翅声，眼中泛起欣慰的光。可当它回望幼鸟逐渐远去的背影，喉咙里突然溢出一声悠长的哀鸣——这场刻意的走失，是身为母亲最残忍的温柔，每一次克制的转身，都藏着啄心的疼。

2025年4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