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字/秋水寒烟 </p><p class="ql-block">图片/秋水寒烟</p><p class="ql-block">美篇号2453808</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常常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真真假假的叫我“才女”,在不同场合被领导或同事介绍,这是我们学校的“才女”,我总红着脸,讷讷分辩,不是的不是的,然后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它赶紧转移话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老觉得这样实在辱没了“才女”的称号,总惴惴然。有一天灵光一闪,我的母亲做了一辈子的裁缝活,自然我就是裁缝的女儿,不是可以简称“裁女”了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释然,再碰上各种场合称我“才女”的,我必微微一笑,补充一句“——裁缝的女儿”,虽然也会遇到“谦虚谦虚”之类的话,但确实让我少了很多压力,可以从容应对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母亲是裁缝,她在二十岁的美好华年遇上了我那随大家庭从双峰辗转来到资兴的父亲,情定今生。婚后又随父亲去了湖北,爷爷他们在湖边打鱼,母亲帮着奶奶做家务。爷爷看这个儿媳秀外慧中心灵手巧的,就让她去学了裁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湖北回到资兴,一大家人下放到了一个又偏又远海拔又高的小山村——两江殿背。那时还是干大集体,母亲因为会裁缝,幸运地进了大队部,做衣服挣工分,很少下田下地,不过就算下田,也是一把好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除了母亲,大队部还有一个裁缝,人称“山东婆”,我们叫她“江(张)姨妈”。记事时起,印象中就是来来往往做衣服的人,大厅房,木地板,缝纫机,大案板,皮尺,划粉,熨斗(装炭),嘈杂的人声。那间大木板房,也是我们三姐弟的书房,在缝纫机旁摆张长板凳,抄写aoe、123、上中下,开始识文断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为了多挣工分,经常是佝偻在缝纫机上,劳作到深夜,年幼的我总是伴随着踢踢踏踏踩缝纫机的声音,在与缝纫房一个天井之隔的卧房里,迷迷糊糊进入梦乡。</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们从大队部搬到另一村里——雷家湾,正式落户,有了自己的房屋,不再寄人篱下,母亲继续着她的裁缝活,而且,由于心善手巧人缘特好,在好几个村子都有裁缝的情况下,母亲的客源特别多,生意特别好,以至于年三十还在赶衣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年幼的我哪里懂得生意好生活就好的道理,只知道这些等着取衣服的人,又耽误了我吃饭的时间,我只能噘着小嘴,带着怨怒,恨恨地看着谈笑风生的他们,盼着他们早点离开,好让母亲做饭给我们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只是,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啊,做了衣服的手工钱,一般要到年底才付清,有时甚至拖到第二年。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我和弟弟上小学的学费都交不上了,学校一催再催,后来,竟然不让进教室。被逼无奈之际,我和弟弟打听到哪些人欠着我家的手工钱,有一天,就将邻村一个赤脚医生堵在大路上,义正辞严伸手要钱,对方闹了个大红脸。这件事也让我和弟弟津津乐道许久,最终我们也顺利进了教室上课。</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裁缝的女儿自然也是手巧的。小时的我,要帮着母亲做很多手工活,锁扣眼,撩裤边,钉扣子。还有些老年人习惯穿便衣(大襟衣),像旗袍斜扣的,扣子也得是特做的便衣钮扣,就像旗袍扣。母亲剪下几条长长的斜边布,对折缝踩好,一根一根连成一长串,都丢给我。我得用穿着长线的针,先在口子上穿一针,然后用针鼻顶着穿过的这一小块布,一点点地往回走,最后像翻小肠一样,翻出一根根通心粉一样的布条,拿给母亲去做布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大一点,在母亲的笨学徒老是踩不好缝纫机时,我就可以风火轮似地踩着做小沙包袋了,还穿河边摘的薏仁珠做项链,把茶籽壳串起来踢“飞机棚”。后来,还可以将母亲裁剪好的布料在缝纫机上合成半成品,成为母亲的好帮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是裁缝,自然,相比之下,我们三姐弟的衣服穿得比同龄人要好些。母亲给弟弟做神气的“列宁装”帅气的小西装,用一些零碎布料为我和姐姐巧手拼接花裙子。曾经有一次,眼看着母亲给我做的崭新的花裙子,穿在表妹映辉身上,随着拖拉机绝尘而去,消失在公路尽头,我哭得稀里哗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一条无袖连衣裙,上身前后两面是由两块白底素花手绢拼接,下裙是紫蓝色花府绸,试穿过一下,特别漂亮,想着去“走人家”时再穿出去炫耀一通。没想到周末,在青市教书的二姑妈带着三表妹映辉来我家走亲戚,回时母亲觉得没什么东西可以送她们,就把我的新裙子给了表妹。当时,表妹穿着开心地转圈,而我则躲着伤心落泪,那种痛彻心扉永失我爱的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学初中基本上是穿母亲做的衣服,那时凭布票买布,都是纯棉布,容易烂,但现在回想起来,穿着很舒适。后来流行的确良、仿绸、府绸。上大学前,专门到青市赶集买回来一米蓝色仿绸,六元,母亲给我做成裤子,另做了一件黄色的确良圆领衬衣,我再套上我为弟弟织的黑色毛线背心,扎着两条小辫,乡气十足又信心满满地去师专报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师专几年,也基本上是穿母亲做的衣服。身边有几个同学恋爱了,穿得漂漂亮亮,每天蝴蝶样飞出飞进,我很平静也很淡然。不过,当姐姐给我的一条白色发光连衣裙,荷叶领,喇叭袖(也是母亲做的),在一天晚上晾在寝室外面不翼而飞后,心疼了好长一段时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参加工作后,家里经济状况好了很多。母亲给我做了很多好看的连衣裙,许是年轻吧,无论穿什么都是“窈窕淑女”,在乡中学和家里无忧无虑来回穿梭。后来,母亲又包了两个外甥的衣服。这期间,我们已经搬至兴宁进修学校了。父亲由杨洞调到半垅,母亲又轻松俘获了一批”粉丝“,继续着她的裁缝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光阴流转,时光飞逝,做了一辈子裁缝的母亲,用勤劳灵巧的双手,为子女缝补着那些艰难的岁月,又为我们裁剪了美好的人生,终青丝变白发,红颜渐衰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过了几年,父母搬至新区,与儿女同在一个城了,母亲也终于放下了一辈子的手中活儿。可常年与布料灰尘打交道,经年劳作操持这个家,母亲身染重症,来不及抱抱即将出世的孙子,来不及庆贺即将到来的六十寿宴,来不及安享幸福晚年,纵有万千不舍和不甘,最终带着五十九年的悲欢,在2006年那个春寒料峭的早晨,撒手西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成了没娘的孩子,再也不能事事依赖母亲了,在我已为人母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将十几年从母亲那耳濡目染学到的一鳞半爪,也用在了我的日常生活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拿起针线,为儿子缝补开线的书包,开裆的裤子,开裂的衣裤口袋,为儿子做运动会号码牌。儿子高中读寄宿,每天要穿校服,经常弄错或者弄掉校服,于是,我在他的校服衣服裤子打眼的地方,绣上他名字的缩写“ZBK”加上班次,此后再也没掉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当儿子腻在我身旁——就像小时我们踮着脚尖在缝纫机旁,看着母亲魔术师样将一块块布料变成漂亮的衣服——无限膜拜地看着我飞针走线时,我总不无自豪地强调我是裁缝的女儿,然后悠悠感慨“慈母手中线”,在绵绵密密的针脚中,或缅怀和或体味那份浓浓的慈母情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闲暇时,我偶尔在缝纫机上做做袖套,改改不合身的裙子,自己DIY一些小物件,在踢踢踏踏的缝纫机声和缝缝补补流逝的光阴中,似乎又依稀看见那个在案板和缝纫机旁来回移动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每次回父亲家,走到阳台上,就能看见母亲最早用过的熊猫牌缝纫机(熊猫这个形象也是我们打小就有的记忆),——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坐在竹林里抱着嫩绿的翠竹啃着。此时,它静静地立在墙角,凹凸不平磨损的机身,无言地诉说着老去的时光,打油器、剪刀、直尺、划粉、缝纫针、顶针等一应俱全。有风拂过,窗外的桂花树,送来一缕缕沁人心脾的芬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光是一条河,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牵不到彼此的手,只能用心语,低声轻诉,天遥地远,各自珍重,岁月静好,勿挂勿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走过斑驳陆离的绵长时光,推开光阴那扇厚重的门,阳光如瀑,山回路转间,恍然还是那个为母亲捻线穿针的小“裁女”,站在光阴渡口,山花摇曳,恬然微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