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辞

卧龙山人

诗文＼摄影：卧龙山人

美篇号：2170091

一、

你从唐代的绢本里起身，

带着工笔的矜持，

却比所有写意更接近云的模样。

欧阳修说"天下真花独牡丹"时，

洛水正倒映着十二种胭脂的调色盘。

我们这些数字时代的朝圣者啊，

举着智能手机的香炉，

在像素风暴里寻找失落的釉光。

而你的每一片褶皱中，

都藏着未被翻译的月光密码——

那用丝绸誊写的，

用釉彩封印的，

用整个四月担保的，

美的欠条。

二、

丝绸在茎杆里流动，

托起整个中原的审美档案。

武则天诏书上的墨迹未干，

长安的雪就化了。

"唯有牡丹真国色"，

刘禹锡的印章

盖在气象预报的空白处。

我们测量花径如同丈量荣耀，

用ISO参数校准传说，

而你的香气始终游走在

色谱仪与青铜器之间，

像一首拒绝转码的旧体诗，

平仄里站着

所有未完成的上林赋。

三、

气象学家说这是厄尔尼诺的春天，

你依然按时打开珐琅保险箱。

重瓣的遗嘱里写着：

"盛放必须携带痛感"。

李清照当年卷帘的腕力，

正悬停在某片将落未落的花瓣。

植物园用恒温模仿洛阳，

导游背诵着元稹的悼亡诗，

你的影子却在玻璃上

繁殖出带金边的沉默。

啊，这精密如瑞士表芯的凋谢，

每个齿轮都咬住

一句正在结晶的

陶渊明。

四、

摄影师调整环形闪光灯，

你突然退回《诗经》的"芍药"章节。

韩愈的贬谪路上，

那株被烫酒浇醒的野牡丹，

可还认得今日的色谱？

我们嫁接新品种如同修改族谱，

你却坚持用千年不变的蜜腺，

喂养那些迷路的典故。

看啊，蝴蝶翅膀间的斑纹，

正是未装裱的《簪花仕女图》，

而每根颤抖的雄蕊，

都在重写

王尔德那句"美是唯一不受时间伤害的东西"。

五、

暴雨预警持续三日后，

你开始典当霓裳。

落红不是契约里的条款，

邮政车正运送带邮戳的春泥。

白居易的《买花》诗里，

那个低头数钱的农夫，

突然变成扫码的温室管理员。

化学药剂延缓的花期，

终要在资产负债表上枯萎。

唯有你砖红色根系下，

那团永远潮湿的黑暗，

还在吟唱李商隐——

"我是你无题诗的韵脚，

是你埋进土壤的

所有锦灰堆"。

六、

暮色给暖房贴上封条，

你开始用枯枝练习狂草。

植物志扉页的空白处，

徐渭的墨汁在哭。

我们建造云存储的牡丹亭，

用区块链认证血脉，

而你笑着抖落周敦颐的贬词：

"这哪是什么富贵花？"

看那晨露中的自我修复，

每滴水里都坐着

未出生的梵高。

当整个中原陷入调色盘的内战，

唯有你锁骨间的胎记，

还保管着

女娲补天时

偷藏的

那克钛白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