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窗上的A大调——记诗友梁小斌

智广

<p class="ql-block">我认识梁小斌那年,合肥的冬天特别冷。他住在合肥工业大学宿舍的一幢楼下,那天他家的玻璃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花,像是一幅幅天然的朦胧诗。他总爱用手指在冰花上写字,写完了就看着它们慢慢融化,字迹模糊成一片水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看,"他说,"这就是诗。"他的手指冻得通红,却固执地在玻璃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字。那些字我大多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个"墙"字,写得特别用力,冰花簌簌地往下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梁小斌的人生经历丰富多彩,他高中毕业下放到农村当过农民,曾在工厂当过工人,后来从事电台编辑、杂志编辑、计划生育宣传干部、广告公司策划等多种职业。这些经历无疑为他的诗歌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p><p class="ql-block">梁小斌总是以一颗童心看取世界,认为“单纯是诗的灵魂,不管怎么了不起的发现,我都希望通过孩子的语言说出来”。</p><p class="ql-block">《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处处显示出诗人的一颗童心,但这童心却是沉重和失落的。诗人对十年浩劫的控诉,完全表现于家破人亡的感情,仿佛原来很清晣的世界,不知为什么被搅得浑浊不清。这首诗就集中表现了诗人这种心灵的失落感。但诗人不是一般化地表现仅限于家破人亡的失落,而是将它投射到一个民族的历史的失落。一个重大的主题就如此被诗人用一颗童心轻轻派生于一个细小事件——“丢失了钥匙”之中。“钥匙”既是人们正常生活的关键,寻找“钥匙”也是人类精神生活顺利发展的象征。这首诗的魅力所在正在于此。</p><p class="ql-block">1980年春天,《雪白的墙》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发表后,被列为新时期诗歌代表作,《雪白的墙》还入选了《百年中国文学经典》和大学和高中语文教材,并获得了1982年全国中青年诗人优秀奖。有一次,他请我去他家喝酒。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堆满了书和稿纸,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上面用红笔画满了叉。"这些都是我去不了的地方,"他醉醺醺地说,"但我的诗能到。"那天,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串钥匙。我注意到其中有一把特别小,像是能打开某种精致的小盒子。</p> <p class="ql-block">梁小斌的诗歌成就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他曾于2005年被中央电视台评为年度推荐为年度桂冠诗人,这一荣誉无疑是对他诗歌创作的高度肯定。</p><p class="ql-block">‌评论家徐敬亚曾称他为“文学荒原上的天真孩子”,诗人、评论家叶匡政则认为他是“中国当代著名诗人群体中生活处境最差的诗人”。尽管生活困顿,但梁小斌始终坚持诗歌创作,他的诗歌中蕴涵的深情和智慧,是汉语写作历程一个多棱面的见证。</p><p class="ql-block">梁小斌热爱玄想,他的写作是内省式的,写出了一种强大的真实感和思维能力。在中国,他的写作方式非常罕见,作品具有中国文学中难得的品质。</p><p class="ql-block">梁小斌的诗歌和人生经历都充满了传奇色彩,他的作品不仅是他个人情感的抒发,更是对时代、对社会的深刻反思。</p> <p class="ql-block">后来他去了北京,成了“北漂”,我们断了联系。直到新世纪之初,我在潘家园旧书市场偶然淘到一本《少女军鼓队》,扉页上有他的签名。书贩说他经常来这里转悠,"像个游魂似的"。我按着书贩说的地址去找他,却只找到一间即将拆迁的平房。邻居说,梁老师前几天刚被送去医院,"脑梗后眼睛快不行了"。</p><p class="ql-block">病房里的梁小斌让我几乎认不出来。他靠在床头,眼睛上缠着纱布,手里却还在摆弄那串钥匙。"你听,"他对我说,"这是A大调的声音。"他把钥匙轻轻晃动,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白色的病房里格外清脆。</p><p class="ql-block">我最近一次见他是在合肥市第二人民医院,他生病了住在医院,我去看他。他很虚弱,但还是那样风骨傲然,瘦瘦的脸庞戴着一付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见底,却执意要送我一本新出的诗集。"现在我不需要钥匙了,"他笑着说,"所有的门都开着,所有的墙都透明。"</p><p class="ql-block">回家的路上,我翻开诗集,发现扉页上粘着一把小钥匙——正是当年那串钥匙中最小的那把。我不知道它能打开什么,就像我不知道梁小斌的诗究竟打开了多少人心里的锁。但每当我读到他写的"中国,我的钥匙丢了",总会想起那个在冰花上写字的冬天,想起金属碰撞时清脆的A大调。</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合肥他当年住的房子早已不复存在,他住在他爱人单位的宿舍里,事过境迁,玻璃窗上的冰花也成了记忆。但他那些诗就像一串神奇钥匙,己经打开了许多未知的大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