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五二零

Diana 戴安娜

“大伯，您又陪大妈去医院去做理疗啊？”小伙边说边轻轻地把大妈扶上车，给她找了个座位。“可不是么，大妈可是咱家的国宝啊。”大伯拍了拍肩头大妈的小花包，“谢谢你，小伙子。你看，现在520路公交车都延长到了家门口，可以天天陪大妈去治她的颈椎病了，也算解了我老骨头的一桩心事。”他顺势在车最前面逆向的位子坐下，让自己成为全车的焦点：“ 真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子。”

安顿好了两位老人，小伙子也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车开到大桥站的时候，上来了一位姑娘，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小巧的身材，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周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她的肩上背着一个双肩包，与其他的女孩子不同，她的包外只有一个挂件，孤零零地左右晃荡，小伙子定睛一看，那是一只灵动的金凤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姑娘用嗲嗲的普通话向大家打了个招呼，让出了车子前部的空座位，走到了最后一排。她的裙角扫过座椅的窸窣声，让小伙子想起图书馆里的翻书声。姑娘坐了下来，取下肩上的双肩包，从中掏出了一本书，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角落里看了起来。

打她一上车，小伙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大伯见状笑了，用肘尖顶了顶邻座男孩，向小伙子努了努嘴，刹那间，满车厢的目光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大家都憋住笑，男孩还朝着他俩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又过了五站路，小伙子到站了，她偷偷瞟了一眼姑娘，见她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本。他只好和驾驶员道个别，朝大伯大妈挥了挥手，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姑娘，无奈地下了车。

接下去是星期六和星期天，漫长无比，小伙子的心被思念填得满满当当。

周一，小伙子象往常一样，随着大伯大妈和其他乘客最后一个上了车，上车后他忙着为一位不会用手机买票的乘客安装支付宝APP，可他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车窗外。 车到了大桥站，熟悉的茉莉花的香气飘进车厢，这次姑娘一袭白衣，把白晰的皮肤衬得更白，她包外的挂件依旧孤零零地左右晃荡。

还是嗲嗲的招呼声，还是最后的座位，还是静静地看书，在满车厢都是玩手机的人中，姑娘的举动显得格外清新脱俗。“真是个文静又漂亮的金凤凰！”小伙子匆匆安装好APP，鼓起勇气向“凤凰”靠近，“你是从台湾来的呀？”姑娘笑着点头称是，这一笑如春风拂面，把小伙子的心都融化了，他确信自己已经完全被她俘获了。

车到站了，这次小伙子打定生意不下车了，安静地站在姑娘身边，姑娘看书，他看美女，乘客们则看着他笑。

大妈见小伙子这般腼腆，该出手时不出手，心里头那个急，在大伯的示意之下，趁着车上人少点时，她蹭到了姑娘的身边，和她拉起了家常。

“姑娘，你以前不坐这辆车呀？”

“是的，大妈，我刚来附近上班。”

“哦，大学刚毕业吧？长得真漂亮，有男朋友没有呀？”大妈单刀直入。

大伯适时清了清嗓子，满车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听姑娘轻声回答说“还没”时，大家都松了口气，大妈故意提高了声音，“你还没找到婆家啊？” 她得意地瞧了瞧小伙子，“这下看你的喽。”

一个男孩急不可耐，直接就来了个有力的助攻：“阿米尔，冲！”

大家都善意地笑了，姑娘羞得满脸通红，小伙子偷偷瞟了一眼姑娘，抱拳向大家微笑作答，心里暗自思忖：“全车厢人都懂我的心，为啥你这‘凤凰’就不明白呢？”

又过了五站，见姑娘站了起来向车门走去，他赶紧尾随着她下了车，目送她向车的前行方向走去，背后包上的凤凰晃来晃去，越飞越远。小伙子满心失落，默默地到路旁借了辆公共自行车，掉头往家的方向骑去，没有了可爱姑娘的陪伴，他才懒得穿过马路再等车呢。

打那以后，小伙子也像姑娘一样上车就径直走到车尾，他在过道旁的一个位子上坐下，把窗边的位置留给了“凤凰”。大伯心领神会，立即担当起了守护这个座位的重任：“各位乘客听好了，”他指着车上最后那个空位子, “从今以后，这个位子就是 ‘凤凰巢’ ，不管什么样的 ‘家雀’ 都不能把它占领。” “哈哈哈哈。”大家“哄”的一声笑了，纷纷表态要做个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好“家雀”。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这一幕，微笑着摇了摇头。

车到了大桥站，“金凤凰”果然翩然而至，“家雀们”纷纷往两边让开，小伙子忙把靠窗的位子让给了姑娘，她轻声道谢，小伙子忙说“不谢，不谢。”几句话后，姑娘又埋头看起了书，偶尔也偷偷地看看身旁的小伙子，小伙子迅速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备受鼓舞，赶忙挑起话题，问她看什么书，姑娘合上书，露出封面上《上下五千年》几个字，“ 爷爷说，根在这儿。”哇，这可是他的专业呀，他窃喜终于找到了他们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于是，他们从黄帝战蚩尤聊到武昌起义，又从《史记》聊到敦煌壁画，姑娘由此成为了他的小迷妹，追着他问东问西，对他丰富的历史知识和滔滔不绝的口才佩服得一塌糊涂。

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过家门而不下车了，但他愿意呀，还觉得五站路实在太短太短了。就这样，520公交车的后排，一位高大帅气的小伙子和一个娇小可爱的姑娘成了公交车上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同车的乘客们不用大伯提醒，只要看到有新乘客想去后边就座，马上就有很多老乘客让出自己的座位，自觉地让最后最靠边的两个位子成了车上的“恋爱专座”。小伙子和姑娘每天在不同的车站上车，在同一个车站下车，俩个人在这长长的十几站路上由默默无语，到没话找话，再到交谈甚欢。过不久，小伙子还心想事成地加到了姑娘的微信，这更加坚定了他追求“金凤凰”的决心。

一个月后，姑娘的外婆出院了，姑娘不必再多乘五站路，每天去医院探望外婆了，她正打算在家门口下车，但他看了看稳稳坐在座位上的小伙子，心里犯起了嘀咕，“下，还是不下？” 结果和小伙子一样，她也犯了傻，以为小伙子家在五站路之外，她，也愿意每天陪着这小伙子多乘五站路的车，直到他下车。

一个星期天，社区举办志愿者为民服务活动，小伙子意外地在“红马甲”的队伍里见到了姑娘。

“咦，我怎么会在这儿碰到你呢？”

姑娘也感到很意外,“难道你也是这个社区的不成？”一问，俩人竟住同一小区。

“那你为什么不在这儿下车，每天要多坐五站路呢？”

“我外婆这个月住院，我每天下班去陪她。”

“你呢，你为什么也多坐五站路呢？”

“我呀，”小伙子故弄玄虚：“我被一只金凤凰吸引，忘了下车！”

姑娘笑了，心想“都是舍近求远的有情人啊。”可她没好意思告诉他，她也是个头等的大傻瓜。

那天是五月二十日，小伙子和姑娘又乘上了同一辆车，车厢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车上的人都互相问好，还有人打趣她俩，问什么时候能吃到他们的喜糖。那天，驾驶员似乎格外地敬业，除了准时播放站名外，还每一站都口头提醒乘客坐稳坐好，一定要等车停稳再起身下车。“慢点，慢点。”大伯俨然是驾驶员的热心助理，监督着车上的每位乘客。

小伙子和姑娘坐在最后一排，还是“上下五千年”，一个有说不完的故事，一个有提不完的问题。当车快到他们小区附近时，俩人抬起头来会心地一笑，忘了驾驶员的提醒，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快点！快点！”大伯朝着驾驶员挥舞双手，驾驶员心领神会，马上一脚踩下急刹车，来了个漂亮的“违规操作”。只听姑娘一声尖叫，小伙顺势就抱住了姑娘。大伯和驾驶员合作得天衣无缝，暗自偷笑，吃瓜乘客们不怕事大，又是拍手又跺脚，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两个人先后下了车。

一下车，两个傻瓜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姑娘举起拳头使尽捶着小伙子，包上的挂件也随之欢快地晃荡，小伙子哈哈笑着捉住了姑娘的小手。

金凤凰终于飞进了小伙子的怀抱。忽然，小伙子感到手里多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忙打开手心，一个鲜红的中国龙挂件躺在他大大的掌心里，小伙子瞬间泪崩了，他向着车上的乘客高高举起了他手中的中国龙，姑娘见状，当即摘下她的金凤凰，随着中国龙左右舞动。

“哇，大伯大妈，快看，快看，龙凤挂件。”一位小哥把大伯大妈拉到窗前。

“龙凤呈祥，龙凤呈祥！” 大妈炫耀地大叫。

所有的乘客都挤到了窗前，在大伯的指挥下，齐声高喊： “在一起，在一起！”

驾驶员见状，赶忙从座驾下拿出他给老婆买的玫瑰花，从车上抛了下去，520公交车满载着乘客的掌声和笑声，缓缓地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