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 永不消失的601队（二）

定东方向

周惠霞干了一个多月农活后，凭借着在家乡当聋哑儿童教员的经历和多才多艺的本领，被队里选为孩子王，成为了幼儿园老师。她教的学生都是老军工的子弟，小的两三岁，像软糯的团子，走路还摇摇晃晃；大的六七岁，天真活泼，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虽说这份工作让她不用再在烈日下辛苦劳作，避免了雨淋日晒，但为了这些孩子们，她操碎了心。有一次，周惠霞病倒了，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浑身乏力。她向连长请假三天，希望能有工友帮她顶班。

连长得知后，立刻赶来探望。他坐在床边，关切地询问：“小周，你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周惠霞有气无力，但又略带生气地说：“还不是因为你的儿子，调皮捣蛋，一点都不听话，把我给气病了。” 连长听后，赶忙把自己近七岁的儿子叫了过来。小家伙低着头，满脸愧疚。连长严肃地说：“当着老师的面，好好检讨！” 并对他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周惠霞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病痛仿佛也减轻了许多。只休息了一天，她就不顾大家的劝阻，又回到了工作岗位，因为她实在放不下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在海南岛的烈日下，地里的劳动是无比艰辛的。每天，当第一缕阳光洒下，他们便扛着锄头走向田间；直到夕阳西下，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连队。他们一身风雨一身汗，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但他们没有丝毫退缩，不久后，便熟练地学会了开荒整地、挖渠修沟，开垦出了一块块肥沃的土地。在一年四季的更迭中，他们学会了种花生、种芝麻、种小麦、种水稻，还学会了种甘蔗、种橡胶。每一颗种子的播撒，都承载着他们对未来的希望；每一次弯腰劳作，都倾注着他们的汗水与努力。 劳作如此辛苦，可吃的却十分单调。周惠霞回忆起刚来的时候，满脸无奈：“整天吃连队自己种的萝卜或者包菜，一点油水都没有。就这么一吃大半年，一点变化都没有。后来我一见到这两样菜就恶心，40多年了，再也没碰过。” 那单调的饭菜，曾经让他们的味蕾受尽了折磨，却也成为了这段艰苦岁月的深刻印记。

为了改善生活，他们齐心协力用茅草盖起了小伙房。有了小伙房，大家就开始想方设法寻找肉类来让小锅头发挥作用。石牛江里的鱼，自然成了他们首选的目标。吕宝华跟着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军工，认真学习撒网捕鱼。他专注地看着老军工的每一个动作，仔细揣摩其中的技巧。还跟着当地的儋州人学会了用竹篓抓鱼。经过不断的练习，他成了知青里的抓鱼能手。他经常带着几个男知青下河捕鱼，每当收获颇丰时，他总是满脸笑容，开心地将鱼分给大家；若是鱼少，就只能满足自己的小伙房了。

知青们还常常有意外之喜。每到大雨天，河水猛涨，漫上堤岸，一些鱼会钻进河边的草丛里。等水退去，鱼就被困在草丛窝里出不去了。这时，知青们就像一群欢快的小鹿，兴高采烈地跑到河两边的草丛里捡鱼。运气好的时候，收获还相当可观，他们捧着满满的鱼，笑声在河边回荡。

打猎狩猎，也是知青们改善生活的一种方式。有一位叫梁维英的老军工，主要负责看林段，他有一把猎枪。他经常早出晚归，穿梭在山林之间。有时，他会带着黄猄、野猪、山鸡等猎物回来，给知青们改善生活。罗天博对此十分感兴趣，总是跟着梁维英进山狩猎。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掌握了狩猎技术，摸清了猎物的生活规律。每次进山，他都满怀期待，也常常能带着穿山甲、猫头鹰、豪猪、野兔、山鸡等猎物满载而归，让知青们大饱口福。

一天，在整理土地时，一辆东方红54式拖拉机改装的推土机正在一班的工地推大树头。突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原来是压到了一条二十多斤重的大蟒蛇头部，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整条蛇身直接弹到了推土机的车顶，把司机吓得脸色苍白，心脏狂跳不止。司机赶紧停车查看，只见大蟒蛇已经奄奄一息。他把蛇捉回连队水井边宰杀，剥皮吃肉。那张蛇皮很大，小心翼翼的剥开，还可以晒干卖钱。一班的人都分到了蛇肉，知青们将蛇肉拿来煮稀饭，那独特的美味，让他们至今都难以忘怀。

601队养了20多头水牛，主要用来拉车犁地。小水牛养大后，首先要训练它拉车。有一次，知青李大钊在炎热的夏天训练一头已经成年的水牛。烈日炎炎，地面被晒得滚烫。可能是天气太过炎热，也可能是训练强度过大，水牛出了满身大汗，直喘粗气，怎么也不肯走了。李大钊心急如焚，赶忙提着凉水往水牛身上冲，想给它降温。不料，水牛突然一下子跪下，然后缓缓倒下，没了气息。那一天，知青们虽然有些惋惜，但也分到了许多牛肉，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知青们每天晚上也不得空闲，不是连队开大会学习，大家围坐在一起，认真聆听指导员的教诲；就是开班会总结一天的工作，分享彼此的经验与心得。有时晚上还要参加义务劳动，如扒脱花生、敲打芝麻等。到了星期天或过年过节，娱乐活动便丰富起来。他们经常在石牛江开展戏水、跳水、游泳、钓鱼、网鱼等活动，江面上溅起欢乐的水花；还有篮球、羽毛球、乒乓球、棋牌、纸牌比赛等，赛场上加油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知青们还成立了业余文艺宣传队，经常到附近农村进行慰问演出。他们精心编排节目，有优美的舞蹈、欢快的表演唱、激昂的大合唱、风趣的三句半、节奏明快的快板等。每到一处，都深受儋州村老百姓的欢迎，台下掌声雷动。各班还设有卫生战士，每周半天，跟随卫生员到农村为村民赠医赠药，还和他们进行篮球友谊赛，增进了与村民之间的感情。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三年过去了。1973年8月，一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让知青们措手不及，上级决定撤销601队。因为这里地处偏僻，交通极为不便，最主要的是土地硬化严重，既不适合作物生长，也不适合人类居住生活。在这里生活奋斗了三年，知青们对601队早已充满了深厚的感情，要告别这里，大家都依依不舍。他们抚摸着曾经居住的茅草房，看着熟悉的石牛江，心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601队的24位顺德知青被分到了附近的508队、509队、510队和牧场等，他们在新的连队又开始了新的艰苦生活。

1977年8月，八一农场糖厂中学七七届高中的全班50多名同学，被分配到512队参加工作，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在512队迎接这班同学到来的，就有顺德知青吕宝华，那时他已经是连队的文书了。我们这些新来的同学很快与吕宝华等打成一片，成为了好朋友。

一年后的1978年下半年，在五分场各连队的顺德知青都陆陆续续回城了。临走前，他们与吕宝华、罗天博等知青紧紧相拥，眼中满是不舍。他们一起拍照留念，想要留住这最后的时光。

转眼40年过去了，曾经风华正茂的知青们都已步入老年，很多人都当上了爷爷奶奶。这次在佛山市南海区九江镇举办的八一农场大聚会上，再次见到久别的顺德知青，大家感慨万千，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他们深情地说：“八一农场是我们的第二故乡，我们的青春、汗水和情感都留在了那里。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大潮中，我们很幸运来到了八一农场，成为601队的战友，与八一农场老军工、农场子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现在我们就像亲人一样，经常见面，互相探访，彼此珍惜。” 在近十年的时间里，周惠霞每年都回一趟八一农场探访，有一年还回了两趟，她去看看自己奋斗过的连队，见见曾经一起吃苦的战友，感受农场日新月异的变化。

知青们还专门建立了一个“八一农场601队战友群”，在群里，他们经常聚会，交流着彼此的生活，怀念在601队度过的艰辛而又快乐的时光。他们说，虽然在601队工作生活仅仅只有三年时间，但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他们一起奋斗、一起患难、一起快乐，找到了珍贵的亲情、友情和故乡情。

今年是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50周年，顺德24位知青离开八一农场601队也45周年了。但在他们的记忆中，601队永远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无比美丽的地方，永远屹立在他们心中，永远不会消失。

2018年10月写于岑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