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导 言】</p><p class="ql-block"> 檀木匣锁扣轻启，旧时光裹着茶香漫出。1974年的秋雨浸润了农场医务室的邂逅，上海青年胸前的搪瓷缸滚落发霉玉米饼，却滚出两颗悸动的心。烟盒背面的诗句、风干的茶花、黎明茶山的邀约，在泛黄信笺里凝成琥珀。返城卡车的尾灯割裂了未竟的誓言，却碾不碎锡纸星星里藏着的"等我"。当轮椅碾过四十载光阴，标本册里的野山茶在暮色中舒展蝶翼——那些被岁月压成标本的约定，终在皱纹深处抽出了新芽。</p><p class="ql-block">图/Ai</p> <p class="ql-block"> 退休教师夏竹跪在阁楼地板上，指尖抚过檀木匣的铜锁扣。一缕斜阳穿过气窗，细碎尘埃在光柱里浮沉，像是被惊扰的旧时光。匣盖开启的瞬间，四十年前的油墨香裹着茶山雾气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 最上面那封信笺的折痕已经脆裂。钢笔字洇在泛黄的纸上，仍能辨出那句"明日茶山见"。右下角画着朵含苞的野山茶，墨色褪成浅褐。那是1974年深秋，她在农场医务室值夜班时匆匆写就的。</p><p class="ql-block"> 记忆如胶片倒转。那年雨季来得早，她抱着纱布跑过晒谷场，雨水将白大褂淋成透明。拐角处撞进个怀抱，抬头看见青年湿透的衬衫下嶙峋的肋骨。他胸前的搪瓷缸摔在地上，滚出半块发霉的玉米饼。</p><p class="ql-block"> "我叫周默然。"他说话时喉结在薄皮肤下滑动，上海口音裹着咳嗽，"能借块纱布吗？采茶时划破了手。"</p><p class="ql-block"> 后来每个休沐日，他总在医务室窗外徘徊。有时带着新采的茶尖，有时是写在烟盒背面的诗句。直到初雪那天，他塞给她一个信封就跑，军大衣下摆扫起细碎的雪粒。</p><p class="ql-block"> 信里夹着风干的茶花。他说要带她去看真正的万亩茶园，在黎明前登上最高的山丘，看晨雾如何像牛奶般漫过翡翠色的波浪。那些字句烫着她的掌心，在熄灯后的通铺上被反复摩挲。</p><p class="ql-block"> 返城浪潮来临时，最后一封信只有半页。钢笔尖划破纸背："父亲平反了，明早的卡车..."署名处晕开大团墨迹，像朵未开败就凋零的花。她追到县汽车站时，只看见泥地上深深的车辙。</p><p class="ql-block"> 木匣底部有什么硌着手指。夏竹摸出个玻璃药瓶，倒出枚压扁的锡纸星星。展开的瞬间，泪水砸在四十年前的笔迹上——"等我"。</p><p class="ql-block"> 养老院的落地窗将暮色滤成琥珀色。夏竹推着轮椅经过茶室，忽然定在原地。靠窗的老人正在剥橘子，白发间隐约可见左耳后的月牙形疤痕。他抬头时，浑浊的眼珠泛起奇异的光亮。</p><p class="ql-block"> "小夏医生？"他举起颤抖的手，指间夹着片风干的茶叶，"那年你说...说野山茶能治咳嗽。"</p><p class="ql-block"> 轮椅碾过橡木地板。两个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同时伸向茶几上的标本册，泛黄的茶花标本躺在1974年11月7日的日期下方。夕照穿过花瓣的毛细血管，在地毯上投出蝴蝶形状的光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