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桩

龙顺(山里人)

书房的花架上，墩放着一盆老榆桩盆景，于我，寓意着东隅已失，桑榆未晚。

终于冒出新芽，伸出叶片的榆桩，让我的书房装着新春的翠绿和盎然的生机。

抱石的树根，则显示岁月的磨砺和风霜的积淀，展现人们所赞美的顽强、坚韧的品质。

冬去春初的时候，这盆桩迟迟不冒芽，芽点也不明显。

许是不该硬拆铝丝，让铝丝嵌在枝干的肉里也就罢了。

我很是自责。

铝丝是绑扎造型用的。但深嵌在肉里，几乎和枝干长成了一体。

其实早该换了。

这盆桩的原主人是我的朋友，名叫根宝。

去吊唁根宝时，我讨了这盆榆桩，留作纪念。

根宝患肝癌去世的。

他活着时，常在朋友圈发他园子里的盆景，每一盆都是精品，但每一盆的材料，价钱都不贵，没有一盆珍稀品种。

比如这盆榆桩，就是花木市场上极便宜，随处可见的大叶榆。

也不晓得根宝从哪条山道边上挖来的，他侍弄了十多年，把作为乔木的榆树，硬是养成了抱石的矮霸。

铝丝嵌这么深，应该是根宝病得很重，他无力再顾及园子里的它们了。

到最后的辰光，他还给它们浇了一次水。

家人如是说。

根宝是渔民出身，没有上过学，不认识字。

但他做盆景很有名气。他靠替人做盆景谋生。

虽然不认识字，所做的盆景，尽得苏派盆景的精髓。一寸三弯，精巧绝伦。

他曾给我做了黑松和针柏两盆景的整形和修剪，却不肯收我的钱，他说是举手之劳。

他家住在紧靠湖边的后山，到街上来时，偶尔到我这里来喝茶，坐坐。

他好个烟、酒。

根宝不识字，曾经被人捉弄过一次。

那人问他借五块钱，写了张借条。

正在忙着的根宝，看也没看就把条子放进了上衣的口袋。

他即便看了也没用。

他的徒弟发现字条时，告诉他，说字条上写的是，根宝借了那人的五块钱。

根宝一听，气得骂了句:捣浆糊。

找到那人后，那人说是和他开玩笑的。

根宝说，你还就还，不还拉倒！就手把字条撕了，窝成团朝地上一扔，掉脸就走了。

那时五块抵现在的五百块洋钿。

不过借钱的人，过后还是把钱还了。

大家都是朋友哉。

一个清晨，阳台上我，眼前星绿一闪，再仔细一看，榆桩上冒出了一个芽点，闪现芝麻大的新绿，

我顿时心里一阵激动，

头天傍晚浇水，浇到榆桩时，心里曾祷告，祈根宝保佑，让榆桩度过此劫。

拆铝丝当时，我是连皮带肉从枝干上把铝丝撕下来的，还动用了尖嘴钳。

我把这星光般的芽点，如捧在手心一样呵护，难说不是根宝显灵。

我俩同龄，他三年前离世。

春天即将逝去，榆桩愈加茂盛，碧绿的叶片，遮住了疤痕，生气勃勃。

2025-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