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五年秋季,我上小学二年级,还是那个韩老师教我们,班风学风还是照样不好。但毕竟又大了一岁,受过了一年的学校教育,那些儿调皮的孩子也稍微收敛了一点儿。</p><p class="ql-block"> 同时这一年秋季,我叔父也考上了淮阳高中。当时我们县还没有办高中,只有一个初中,上高中要到外地去上。听说有的到淮阳县上,有的到睢县上,有的到商丘上,叔父是去淮阳上的。和他一起考上的还有我大祖父的大孙子、我的堂哥运成。叔父考上了高中,祖父非常高兴。记得他当时很兴奋地跟我说 : “你叔考上了高中,将来还要考大学,现在考上大学,就相当于过去考取进士。你将来也要考高中,上大学,到那时我们家就是叔侄双进士了!〞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进士,觉得考大学离我更是遥远。</p><p class="ql-block"> 因叔父考上了高中,祖父也是好一阵子高兴。对我也是更加关心,时不时的还到学校同我们的老师说说话。就这样,小学二年级就在我懵懵懂懂中又度了过去。一九五六年秋季,要上三年级了,祖父却没让我上,却让我留了级,仍上二年级。理由是,我年龄还小,别急着往上升。实际是祖父嫌这个班学风班风都不好,怕我一直跟着上学不好。</p><p class="ql-block"> 又到了一个新的班级,仍是二年级,也没感到有任何的不自在。教这个班的老师姓郑,就是我们庄西北角郑庄的。他教的语文课对我印象很深,我觉得他教得非常好,简直是把语文课教活了。他先把课讲过后,就让学生认真读,等学生把课文读熟了,就分角色让学生读。能让学生深入角色参加表演的,就让学生去表演。</p><p class="ql-block"> 例如一篇为《秋天》的文章,老师把学生领到操场上,他先把学生分成几个小组,让一个学生高声朗读课文 : “秋天来了,树叶黄了,一片一片的树叶,从树枝上落下来。”这时,他把事先用纸剪好的一把像树叶一样的纸片,向空中撒去,然后这些纸片慢慢地飘到地面,让学生理解到树叶就是这样从树枝上飘落下来的。接着那个学生还继续朗读课文 : “树叶落到地上,小虫爬过来,藏在下边,把它当作屋子。”随后他把一片用纸剪成的较大的“树叶”,抛到一个事先用粉笔画好的“地”的范围,一组学生立即跑到那个范围内,围蹲在那片“大树叶”的周围,权当是一群虫子。那个朗读的学生又继续朗读 : “树叶落到水里,蚂蚁爬上来,坐在上边,把它当作船。”老师又把一片剪的“大树叶”抛到画的“水”中,又一组学生跑过去,围蹲在“树叶”旁,当成了蚂蚁。朗读的学生又朗读 : 〝树叶落到河里,小鱼游过来,躲在下边,把它当作伞。”老师又把一片剪的〝大树叶”抛到画的“河”中,一组学生跑过去,围蹲在“树叶”旁,当成了小鱼。那个学生继续朗读 : 〝树叶落到院子里,燕子飞来看见了,它们互相告诉说〞。老师又把一片“树叶”抛到画好的“院子〞中,一组学生立即走向“院子〞,一边双臂张开,上下摆动,当作燕子在飞翔,一边共同朗读课文 : “秋天来了,天气凉了,我们要赶快飞向南方去。”他们排成一队挥动着双臂继续向前走,走到哪一组蹲的地方,这组学生就站起来跟在后边,也挥动着双臂跟着走,又当起了燕子。最后,全班所有学生都跟在了后边,排成一队,挥动着双臂,一起向前走,都成了燕子,共同“飞〞回到班级各自原来的位置上。课文结束,表演也就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秋天来了,树叶黄了,一片一片的树叶,从树枝上落下来。</p> <p class="ql-block">树叶落到地上,小虫爬过来,藏在下边,把它当作屋子。</p> <p class="ql-block">树叶落到水里,蚂蚁爬上去,坐在上边,把它当作船。</p> <p class="ql-block">树叶落到河里,</p> <p class="ql-block">小鱼游过来,躲在下边,把它当作伞。</p> <p class="ql-block">树叶落到院子里,</p> <p class="ql-block">燕子飞来看见了,</p> <p class="ql-block">它们互相告诉说 : 秋天来了,天气凉了,我们赶快飞向南方去。</p> <p class="ql-block"> 还有一篇课文,叫《小羊过河》。老师仍然把学生带到操场上,把学生三个人分为一个小组,其中一人朗读课文,两个人扮演小羊。并用粉笔在操场上画出一条河,并在河上画出一座独木桥。让一个组一个组地进行表演,最后评定哪个组表演得最好。朗读课文的同学开始朗读 : “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一条小河从远处流过来,清清的河水发出哗哗的响声。河上有一座独木桥。”</p> <p class="ql-block"> 朗读的学生继续朗读课文 : “这时,有两只小羊分别从河两边走过来,都上了独木桥,要到河的对岸去。”两个扮演小羊的同学,每人头上都戴着画着羊头的面具,分别走到“小桥”边,上了独木桥。</p> <p class="ql-block"> 朗读的同学又继续朗读课文 : “它们走到“桥”中间,站在那里,望着对方。桥很窄,只能由一只羊通过,它们谁也过不去。”</p> <p class="ql-block"> 朗读的同学继续读 : “望着望着,两只羊就吵了起来。”两个扮演羊的同学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吵着 : “你退回去,让我先过!”“你退回去,让我先过!”“是我先上的桥,”“是我先上的桥!”</p> <p class="ql-block"> 朗读的同学继续朗读 : “它们谁也不肯让谁,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两个扮演羊的同学就头对头的顶撞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 朗读的同学又读道 : “突然,扑通一声,两只羊都从桥上掉进了河水里。”这时,两个扮演羊的同学都躺在了“河”中,并还做着拼命挣扎的动作。</p> <p class="ql-block"> 能让同学参与表演的课文,老师都让学生参与表演。这样既加深了同学们对课文的理解,又提高了学生对学习的兴趣,还培养了学生表演的能力。</p> <p class="ql-block"> 郑老师对我很好,他曾在班里表扬我说 :“ 原想着留级的学生是个调皮学生,没想到是一个好学生,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名,这次我们班真是捡到宝了。”</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留级不久,原来教我们的韩老师不知为什么调走了,又调来个邢老师,和郑老师是一个庄的,也是我们庄西北郑庄村人。他不教我们,却教我们唱了一首歌,叫《茶女翻身得解放》。歌词大概是这样的 : “正月里来喜匆匆,家家户户点灯笼,共产党领导闹革命,分田分地救贫农,茶女呀,翻身啰,感谢恩人毛泽东,茶女翻身得解放,感谢恩人毛泽东。”不知因为什么,这首歌同学们就是不太愿意唱,可能是对“茶女”太陌生的缘故吧,我觉得这首歌还挺好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亲有了病,咳嗽得厉害,说是痨病,父亲为她弄了好多药吃,但还是不见好转。到了冬天后,病情反而更重了。过了春节后,越来越严重,后来连床也起不来了。外祖母也过来了,住在这里照料她。终于有一天晚上,她头脑开始不清醒了,父亲坐在床边,用手握住她的手,她竟然迷迷糊糊地说 : “看你的脚凉的。”又停了一会儿,她头脑又清醒了,但却说不出话,父亲说她喉咙里有痰了。那时家里也无吸痰器,父亲把手指头伸出她嘴里往外抠,却也抠不出来。我站在床前,看着母亲,母亲也看着我,眼里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她眼睛一闭,再也没有睁开。父亲哭了,外祖母在旁边也哭了起来。我知道母亲不行了,想到堂屋去告诉祖父祖母。弟弟妹妹都在堂屋睡着了。可我刚走出西屋,就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祖父祖母在堂屋听到我的哭声,知道事情不好,赶快从堂屋出来,到西屋看看。母亲去世了,我痛哭不止。祖母哭着说 : 〝她这么年轻,就走了,几个孩子都这么小,以后可咋办?〞</p><p class="ql-block"> 母亲离我们而去了。她才36岁,我8岁,弟弟5岁,妹妹3岁。真是上有老,下有小,她走得不忍心呢!她临终前看着我,眼里不停地流泪,可能就是这个意思。我从此没有了亲生母亲,母亲也没能亲眼看着我长大成人!这天晚上的情景,牢牢刻在了我幼小的心灵中。这天是公元一九五七年三月四日,农历丁酉年二月初三日,大约晚上八点钟左右。这一天,空中灰蒙蒙的,北风寒冷,还有点儿刺骨。我哭了好长时间,祖父祖母把我拉到堂屋睡了,我是眼里含着泪睡去的。父亲他们为母亲穿好衣服,抬到西屋外间的床上放好,盖好被子。母亲这时还怀着孕,后来听祖母说,可能怀的是女孩,要是男孩,不会和母亲合葬,母亲去世,会流产的,可始终没流产。这天晚上,外祖母不知在母亲身边哭了多长时间,坐了多长时间,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呢!这是人间的一大悲事!</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我又早早地就醒了。母亲已躺在西屋外间对着门的一张小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被子,脸用一张黄纸盖着,脸色黄黄的,嘴角有一条小绳子露出来,说另一头拴一个古铜钱,在嘴里放着,是“噙口钱”,不知是什么意思,但等入殓时还要取出来。因怕不好取,所以就系一根绳子,到时拉着绳子就可以把古铜钱拉出来。我又趴在床边哭了起来,心里难受得很。在床头地上点一盏小油灯,叫“长明灯”,还为了烧纸时点纸方便。本来老人去世都要放在家中主屋中对着门的地方,可母亲还很年轻,我祖父祖母都健在,就不能放主屋内,只能放在她生前住的西屋。</p><p class="ql-block"> 弟弟妹妹还太小,不懂事,还不知道母亲去世是怎么回事,又意味着什么。他们起来后还照样出去跑着玩,压根就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妹妹甚至又跑到母亲躺着床前,拉着母亲的手说 : “妈,俺二哥又和人家打架了。”看到这种情况,我更加悲痛了。我们兄妹三人,我是老大,现在没有了母亲,我要尽大哥的职责,担负起关心他们,照顾他们的义务。</p><p class="ql-block"> 村里人不断来烧纸祭奠,每来一拨人,管事人就代替我们拱手相请相谢,并让孝子叩拜,我也不会磕头,就只管对着他们跪下低头。我自己的确太孤单,后来又让我大祖父的孙子项成哥,也就是我瑃姐的二哥,还有我二祖父的孙子民哥来陪我当孝子。他们两个也都是从小母亲就去世了,同我有一样的感受。他们两个年龄也不大,况且现在去世的也不是他们的母亲,估计他们两个会不会流泪就很难说,只是感到孝子不只我一人。</p><p class="ql-block"> 上午,祭奠的亲戚也都陆续来了,张合营村我舅舅带着一帮人前来祭奠。舅舅是真的悲痛,母亲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痛哭不止,我给他跪拜时,他拉着我的手,拍着我的头,呜咽着说 : “小乖乖,你这么大一点儿,就没有妈了呀!”看着他哭,我也哭。</p><p class="ql-block"> 当时没有棺材,现做也来不及。正好我庄有一家姓汤的家有一口棺材,就借了过来,听说后来给他家的钱,算是买了他们家的棺材。老盆底上要钻洞,家里有几个子女就钻几个洞,洞越多越好。一种说法是人死后要过奈何桥,孟婆让喝迷魂汤,喝了迷魂汤,什么事情都会全忘。为了不喝或少喝,免得忘记世间事,盆底的洞多了,不等喝就全漏完了。另一种说法是,人在世上浪费多少水,阎王惩罚把这些儿脏水全喝掉,盆底洞越多,漏掉的脏水越多,喝的就越少。用剪刀钻,我勉强能钻,弟弟妹妹不会钻,我就代替他们钻。如果是大人,媳妇和女婿也能钻,可惜我们只能钻三个。</p><p class="ql-block"> 入殓时,棺材抬到屋里母亲的床边,几个人把母亲抬到棺材里,我又再看了母亲一眼,并让为她最后净一次面。大人是用酒净面,因净过面剩下的酒要喝掉。我是小孩儿,不会喝酒,就用水净的面。用一只小碗,装些儿净水,用一小团棉花,倒上些儿水弄湿,在母亲脸上擦一遍,如果棉花团干了,把棉花团放在棺材里,再拿一团照样弄湿,继续在脸上擦。几个子女都要去净一遍,净过后,碗里剩下的水子女要喝完。弟弟妹妹都不会,就我自己净,我自己喝。净过面,盖上棺材盖,用木榫扣住,这就注定我和母亲阴阳相隔两重天,从此永远不见面!</p><p class="ql-block"> 等到出殡时,我腰里系条麻绳,头上戴着孝帽,一手拿着招魂幡,一手拿着老盆,跪在棺材右前方的路旁。面前放一块砖,老盆要摔在这块砖上。等客人们再次拜祭完,我叩谢后,就要掉老盆起棺。楼大伯怕我年小一下摔不烂,因老盆不能摔二次,他就拿着我的手,使劲往地上的砖头上摔,“砰〞的一声,老盆碎了。我从地上站起来,手里拿着招魂幡,楼大伯牵着我的手,引路向坟地走。前边一人怀里抱着一个斗,斗里是用黄纸剪成的纸帛,一边走,一边往地上撒。后边有两人抬着一张小桌,小桌上摆有供品。我后边是几个人抬着母亲的棺材,再后边是送葬的人群。每走到拐弯处,抬棺材的人就停下来,我就回过身子对着抬棺材的人磕头,然后继续前行。</p> <p class="ql-block"> 坟地里墓坑已经挖好,到了那里,把棺材放进墓坑中,头朝北,脚朝南。在墓坑南边,放好供桌,在供桌前烧上纸,我跪在右前方,送葬人一块儿在前方做最后一次拜祭,我对大家磕了头。然后把招魂幡插在墓坑左前角处,把我腰间麻绳还有一些儿其它东西都放在了棺材上,几个人开始往墓坑内填土,我的母亲就这样被埋葬了。</p> <p class="ql-block"> 母亲埋葬后,祖父给母亲掐殃,掐殃就是计算一下母亲的魂灵什么时候从家里离开。不知是怎么计算的,也不知祖父怎么会这种方法。其实祖父还懂得很多其它的一些儿邪术,如合八字,摇课,叫魂,查黄道等。连附近村庄的人有了什么事,都来找他问一问。我曾见过他摇课,那是一家的驴跑丢找不到了,来找我祖父摇课问一问,那头驴还能不能找到,如果能找到,往哪里去找。祖父就用几个古铜币在手中摇了摇,然后松开手让古币落到桌子上,根据古币的情况来判定。按照祖父的吩咐,那家的驴果然找到了。我也见过他叫魂,是给本村的一个小孩叫。他先在堂屋门前的地上用手指划了个“十”字印,用一只脚踏在这个“十”字上,然后扬起头,面对太阳,闭看眼,嘴里默默地念念有词,再伸手在空中抓一把,把这只手放到嘴边吹一下。再把手放在小孩头上松开,抚摸一下小孩头,如此几次后就行了。虽是邪门,但大人带着小孩来叫祖父叫魂的还不少。</p><p class="ql-block"> 这次,祖父给母亲掐过殃后,他神色很不好,说我母亲农历2月13日出殃,魂灵在家时间太久,这是恋家迟迟不愿离开。并说这种情况很不好,对家中很不利,会损家中人口,有可能今年家中还要伤人。他还说,不如不掐殃了,若不掐,也没这种顾虑。掐了殃,到那时还要躲殃,躲不好,被殃冲撞,人就遭灾。不掐殃,就没事了,就不怕殃撞人而殃会自动躲人。但既已掐殃,也只能这样了。到了2月13日那天,祖父又用一个茓子在我家西屋内挂在屋梁上,使茓子两头着地,说是为魂灵搭的桥。因我母亲是死在西屋里间床上,隔着屋梁魂灵出不来,必须搭一个桥才能出来。祖父说,魂灵离家的时间是晚上,这天晚上我们都不能在家里,免得被魂灵冲撞。吃过晚饭,全家就都离开了家,到我家西边的一个邻居家里躲殃。在他们家西屋内地上放两张席子,我们都坐在席子上,关上门,从门缝内可看到我们家。祖父就坐在门内,时刻观察着我们家的情况,我也想看,但祖父不让我看。我躺在席上迷迷糊糊想睡着,弟弟妹妹早就睡着了。突然听祖父说 : “咋回事,还不走,我得去震她一下。”我猛地惊醒,睁开眼,看到祖父开门走了出去。他急急忙忙走到我家院外,把一块瓦扔进我家院子内,只听“砰“的一声,瓦片落地,祖父又赶忙回到屋中,关上门,从门缝中往外看。又停了一会儿,祖父说 : 〝终于走了,我们可以回家了。"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或者看到了什么。停了一会儿,我们一家离开邻居家,回了我们自己的家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