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故居--月冷泉清一曲悲

江上风清

对于著名乐曲《二泉映月》喜欢、崇拜，痴迷的人很多，而对于其作者瞎子阿炳人生凄苦经历的则知之甚少。参观阿炳故居，才算真正走进了阿炳的世界。故居内的“雷尊殿”匾额已褪了朱漆，却仍透出几分道观古刹的庄重。这座始建于清末的道观，既是阿炳的出生地与终老处，也是他艺术生命的起点与终点。阿炳的一生，宛如一首跌宕起伏的悲歌，从苦难的身世中萌芽，在凄苦的岁月里吟唱，最终在历史的长河中沉淀为不朽的永恒。

进入故居，一缕二胡的幽咽从院落深处飘来，用音符编织的心灵独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总会深深触动每聆听者，恍惚间仿佛穿越百年，与那位以琴弦丈量人生的盲人音乐大师相遇。序厅的暗色空间瞬间被全息投影点亮。一束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勾勒出阿炳拉奏二胡的剪影，琴弦上跃动的数字粒子如音符般流淌，最终汇聚成《二泉映月》的曲谱浮雕墙。左侧的透明交互屏上，滑动指尖即可翻阅阿炳生平大事记——从1893年生于雷尊殿的“小天师”，到双目失明后流落街头的“瞎子阿炳”，再到1950年杨荫浏用钢丝录音机抢救其音乐遗产的历史影像。展柜中陈列着1952年日本友人捐赠的《瞎子阿炳曲集》初版，泛黄的纸页与玻璃外的数字动态谱形成奇妙的对话。

进入一道仿古月洞门，民乐厅以“声景交融”的设计令人耳目一新。中央的环形装置陈列着阿炳使用过的二胡与琵琶，琴筒上的蛇皮裂纹清晰可见，一旁的标签注明：“此二胡曾于1947年无锡街头随阿炳流浪演出”。环绕展台的四面透明屏，通过动作捕捉技术，将游客的手势转化为虚拟琴弓，触发《听松》《昭君出塞》等乐曲片段。最惊艳的是厅内穹顶——3000枚悬挂的金属片组成“声波云”，随着展厅内播放的乐曲频率起伏波动，宛如具象化的音乐呼吸。

越过天井，低矮的屋檐下陈列着阿炳幼年练习的云锣与竹笛。这方寸之地原是道教圣地洞虚宫的一部分，阿炳之父华清和作为雷尊殿主持，将毕生乐理倾注于独子。青灯黄卷间，八岁的孩童日复一日背诵工尺谱，指尖在二胡丝弦上磨出血痕。父亲以竹尺为戒，在《梵音》曲调中雕琢出“琴心通玄”的灵性。道教科仪中的钟磬笙箫，江南丝竹的婉转清丽，如同春雨浸润着少年阿炳的音乐灵性。十七岁时，他已是无锡道教界公认的“小天师”，雷尊殿法会上的一段《梅花三弄》，引得香客驻足惊叹。

穿过狭窄甬道，踏入阿炳晚年蜗居的平房。竹板床上蚊帐破如蛛网，墙角旧皮箱蒙着厚灰，柜上油灯盏残留着焦黑，无声诉说着那时阿炳生活的窘迫。正是在这“家徒四壁无长物”的陋室，奏出了被国际乐坛誉为“中国的命运交响曲”的《二泉映月》。1950年中秋夜，中央音乐学院杨荫浏教授等携钢丝录音机来访，记录下阿炳信手拉出无标题的“自来腔”——《二泉映月》等六首二胡和琵琶乐曲。三个月后，这位创作过270余首乐曲的大师在贫病交加中离世，仅存的6首遗作却震动世界：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跪听此曲泪流满面，称“这种音乐只应跪下来听”。 他听见的不仅是个人悲欢，更是人类共通的灵魂叩问。

参观阿炳故居如同经历一场跨越世纪的音乐苦旅。琴音袅袅，如泣如诉人生事；月影幽幽，亦梦亦醒凄苦情‌。当现代科技将阿炳的破旧蚊帐、生锈琴弦转化为可感可触的文化密码，当《二泉映月》从街头哀曲升华为人类共同的精神遗产，当这首东方咏叹在太空站与星河共鸣，我们终于读懂——最伟大的艺术，往往诞生于至暗时刻，却成为照亮人类精神的永恒星光，让所有寻找光明的灵魂在此共鸣。



阿炳故居原是雷尊殿道馆，清代的古建筑遗址，阿炳出生于此、逝世于此，雷尊殿旧址及其他附房大都保持着原状。另八间辟为阿炳生涯和音乐成就的展览，故居留存阿炳曾经使用过的二胡与琵琶，破旧的房屋，是阿炳落魄生活的真实写照。正如故居墙壁上的留言：“真正的艺术从苦难中淬炼，在时光里永恒。”



在故居西侧的二泉音乐广场的阿炳铜像，以佝偻身躯拉琴的姿态凝固成永恒的文化地标。佝偻的脊背绷如弓弦，墨镜后似有灼灼目光穿透时空。这位将生命谱成绝响的盲艺人，用琴弦证明：艺术的伟大从不取决于创作者的身份与境遇。他的艺术早已超越音乐本体：当《二泉映月》随嫦娥卫星升入寰宇，当维也纳金色大厅奏响交响化改编版本，当无锡少年在二泉广场对着铜像练习弓法——阿炳已化作中华文化的精神图腾。正如学者所言：“他的琴声不是黑暗的哀鸣，而是穿透黑夜的星光。”





阿炳生于斯，逝于此。雷尊殿见证了既是一个多才多艺、身怀绝技的民间音乐家，同时也是一个穷困潦倒、迹近乞丐的卖唱者的阿炳的凄苦一生。见证了他音乐才华的启蒙和发展，同时也见证了今天人们对阿炳音乐艺术的喜爱和崇敬。

阿炳，本名华彦钧。1893年8月17日，出生在无锡雷尊殿旁“一和山房”。父亲华清河是无锡雷尊殿道观的当家道长，他在当地道观很有名气，道家乐器样样精通，特别是弹得一手好琵琶，人称“铁手琵琶”。母亲秦氏是无锡大富人家的寡妇。父母私通，生下阿炳。母亲迫于家庭和社会的压力投河自尽，阿炳被父亲送到乡下，由族人代养。8岁时被父亲收为徒弟，成为雷尊殿的道士。上了三年私塾后，父亲教他道家音乐。阿炳天赋极高，学习刻苦努力。14岁他已正式参与道教音乐演奏。并因技艺超群、仪态出众，一表人才，嗓音清亮，被大家称为“小天师”。这一称号不仅体现其音乐才能，也隐含了对其道教传承地位的认可。





阿炳在1928年父亲去世时，方知师父是父亲。后执掌道观。由于他名声在外，道场十分红火。但他却走上了自毁前程的路，逐渐沉迷于青楼和赌坊的生活。以变卖道产，寻花问柳，吸食鸦片度日，后患梅毒而导致双目失明。名声渐失后，道观香火也因此衰减，1930年他被赶出道观，从此“小天师”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见到的是一个沿街卖艺乞讨，日后为中国民族音乐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瞎子阿炳。1947年后因肺病发作，卧床吐血，无法上街卖艺乞讨，在家靠维修二胡，艰难度日，经常断炊，生存已十分困难。由于阿炳自身的原因，阿炳的困境，当时在本地并未引起应有的关注和同情。现在对阿炳离世的方式也有不同的说法，有待考定。熟悉阿炳的无锡本地学者认为；“阿炳的最后时光并不开心。”

（这张贴在良民证上的照片，阿炳唯一存世的照片。）



在阿炳栖身的雷尊殿中，陈列着一把琴弦粗若钢索的二胡，这是他为穿透市井喧嚣自制的“武器”。传统丝弦被替换为金属弦，琴筒蒙皮加厚以增强共鸣。这些突破规范的改造，不仅让乐器成为诉说底层悲欢的扩音器，让器乐首次具备了叙事性张力。阿炳用街头艺人的生存智慧，完成了中国民乐史上一次无声的技术革命。





原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对阿炳故居修复工程非常关心，亲自为故居题写馆名，亲手制作了陶艺作品“阿炳”和“二泉映月”。高度评价这首诞生于陋室的乐曲“用最朴素的音乐语言表达了人类共同的情感”。在李岚清等文化保护者的推动下，阿炳故居已升格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成为解读中国民间艺术精神的重要地标。



《二泉映月》的曲调宛转悠扬，令人听之流泪。它所表达的是一个时代的悲歌，而创作出这首曲子的阿炳，也有着戏剧般的人生。20世纪50年代起，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杨荫浏、曹安和等一批音乐学家，深入民间采集了包括《二泉映月》在内的大量濒危传统音乐的珍贵资料，亦使得《二泉映月》就此获得了新生。而这一“绝响”以无可替代的艺术和学术价值，如今已成为中华民族民间音乐的一张重要名片。



在音乐赏析厅聆听阿炳，来访者可以静静欣赏《二泉映月》等作品，通过音乐感知阿炳对生命的深刻思考与情感诉求。厅内特设“声纹对比区”，游客可对着麦克风哼唱旋律，AI系统即时将其与阿炳原声进行波形比对，揭示民间音乐即兴创作的精妙。

今年是《二泉映月》问世75周年。驻足阿炳旧居，不禁回溯起这首世界名曲的辉煌历程：1951年，天津人民广播电台首次播放《二泉映月》；1959年国庆十周年，中国对外文化协会将《二泉映月》制成唱片，赠予国际友人；上世纪70年代，世界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第一次听到《二泉映月》，称此曲要“跪着听”；1985年，《二泉映月》在美国被灌制成唱片，并在流行全美的十一首中国乐曲中名列榜首；1997年，《二泉映月》被列入联合国《世界记忆名录》；2007年，与中国第一颗探月卫星“嫦娥一号”一同绕月……可以说，《二泉映月》已经成为了中国音乐的符号，这是对一位民间音乐家最好的纪念、对中国民乐最好的传承。



旧时无锡道教洞虚宫，原有房屋二十余间，包括雷尊殿、火神殿、一和山房等建筑。民国元年，洞虚宫三清殿等建筑被拆除改建成无锡县图书馆，只存雷尊殿三间和辅房六间。当年阿炳屈居道观最东面的一间小平房内，这是阿炳和他妻子的居室也是他们相继去世的地方，另八间现辟为阿炳生平和音乐成就的展陈。而且其传世名曲也大都创作于此。

阿炳的居室是一间约20平方米的硬山顶平房，以近乎凝固的破败姿态，无声诉说着这位民间音乐大师晚年的凄苦人生。这间被历史尘埃覆盖的小屋，不仅是阿炳生命最后十年的栖身之所，更是其传世名曲《二泉映月》的诞生之地。屋内每一处斑驳的痕迹，都与阿炳的潦倒境遇形成深刻互文。



无锡惠山泉，又名“天下第二泉”，位于无锡市西郊惠山脚下，是中国古代茶文化的重要象征之一。其历史可追溯至唐代。苏轼多次到此品泉，留下“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的千古佳句，二泉不仅以水闻名，更因阿炳二胡名曲《二泉映月》而载入艺术史册。阿炳早年因眼疾失明，流落街头卖艺为生，常驻惠山泉畔的茶馆、石亭演奏。惠山的松涛、泉水的潺湲、月夜的静谧，成为他创作灵感的源泉。



《二泉映月》这首曲子以其深邃的旋律和感人的故事，展示出人性的力量与生命的坚韧。这首作品的创作背景充满了传奇色彩：阿炳因病失明，常常独自来到惠山泉畔，聆听泉水的潺潺流淌，感受大自然的无穷魅力，心中情感的波涛最终化作动人的乐曲。将自然韵律与人生感悟融入乐曲，最终成就了这一世界名曲。作品的旋律带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既融入了无锡的地方特色，也折射出阿炳对命运的反思与抗争。

华彦钧（阿炳）墓现位于锡惠公园惠山东麓的映山湖畔。1950年12月阿炳病逝后，葬于无锡西郊璨山脚下青山湾的道士墓地。1979年5月，墓地遭毁，由无锡市博物馆原地拾骨，1983年迁葬于此。迁葬的墓碑由中国音乐研究所和无锡市文联重立，碑文由《二泉映月》的原始录音者杨荫浏书写。



听琴声悠悠，

是何人在黄昏后，

身背着琵琶沿街走。

阵阵秋风，

吹动着他的青衫袖 。

淡淡的月光，

石板路上人影瘦。

步履遥遥出巷口，

宛转又上小桥头。

四野寂静，

灯火微茫映画楼。

操琴的人，

似问知音何处有。

一声低吟一回首，

只见月照芦荻洲。

琴音绕丛林，

琴心在颤抖。

声声犹如松风吼，

又似泉水淙淙流 。

憔悴琴魂作漫游，

平生事啊难回首。

岁月消逝人烟留 。

年少青丝，

转瞬已然变白头。

苦伶仃，

举目无亲友 ，

风雨泥泞怎忍受 ，

荣辱沉浮无怨尤。

惟有这琴弦解离愁，

晨昏常相伴，

苦乐总相守 。

酒醒人散余韵悠

莫说壮志难踌 ，

胸中歌千首，

都为家乡山水留 。

天地悠悠 ，

唯情最长久 ，

共祝愿 ，

五洲四海烽烟收 ，

家家笙歌奏 ，

年年岁岁乐无忧。

纵然人似黄鹤，

一抔净土惠山丘。

此情绵绵不休，

天涯芳草知音有 。

你的琴声还伴着泉水流 。

（歌曲《二泉映月》 王健作词 阿炳作曲 彭丽媛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