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支边之路(九)

戈壁胡杨

<p class="ql-block">  原新疆兵团工三师温州支边青年 戈壁胡杨</p> <p class="ql-block">此文曾刊登:</p><p class="ql-block">2017年《兵团战友》网</p><p class="ql-block">2021年《兵团日报》</p><p class="ql-block">2021年《世界温州人》杂志</p> <p class="ql-block">  (图一)1971年摄于昆仑山片石场工地。红圈者为本人。</p> <p class="ql-block">  人生经历,每个人总会留下不少的记忆,而我记忆最深的是在新疆昆仑山上的那些日子。</p><p class="ql-block"> 那是1971年,我们新疆兵团工三师廿三团五连和十二连,完成南疆叶尔羌河东岸大渠的水利工程后,又投入到代号为“4767”的国防工程施工建设。</p> <p class="ql-block">  "4767"工程,<span style="font-size:18px;">位于昆仑山新藏公路(新疆至西藏)沿线的山岰深处,</span>是由新疆军区某工兵部队和我们兵团二个连所承建施工的一项国防保密工程。</p><p class="ql-block"> 我们五连驻地在一个地名叫普莎,荒无人烟的偏避山沟沟里。我们搬进去时,那里留有荒废的几间残墙断壁,没屋顶的干打垒房子。据说,这里是六十年代初,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期间,为牺牲的烈士打造棺木时,所留下的后勤营地遗址。</p><p class="ql-block"> 因工程工种的需要,连队抽调四十多位身健力壮的男青年,<span style="font-size:18px;">成立一班、二班和炊事班,负责釆石工作。经连队筛选,我和郑金杰、邵志恩三个温州人,参与到新组建的片石场工作。</span>去了离连部约三十公里,海拔四千五百多米的谷地,安营扎营,开始了新的工作和生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图二 )险峻的新藏公路</p> <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些来自上海、北京和温州等城市的支边青年,虽然,已经在新疆工作了五年多,而初到高海拔的荒瘠、凄凉又缺氧的昆仑山工作,无论生活,还是劳动,都是对自己的又一次严酷考验和体能极限的挑战。 </p> <p class="ql-block">  到了片石场,高山缺氧,气压低,开水沸点达不到80度,蒸出的馒头半生不熟,难以咽喉。后来改用了高压煮锅,才以正常。解决了伙食问题后,最困难的还是用水问题,营地周边没有水源,所需的饮用、做饭和生活用水,只能是从山下几十公里,用水罐车运送过来。昆仑山脉,天气变幻无常,日温𣊬息骤转,冷热交替莫测。因突遇下雪天,封山路阻,运水车没办法上山,我们时常遭遇几天断水的困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计划经济年代,所需的粮油、食品和生活用品都需凭票证供应。虽然,我们的这些物质是由新疆军区特供,但生活所需的物品,还是非常缺乏,远远不够消费。</p><p class="ql-block"> 我们工地处于交通偏辟的无人区,远离乡村城镇,无法釆购到新鮮的蔬菜和肉类食品,日常只能用军用压缩罐头代替,也许有人认为,有罐头吃,待遇不錯。你可不知道,罐头里面装的是没有油水的豆角之类蔬菜;肉类罐头,它除了咸味之外,入嘴骨头不嚼就化,还分别不出是什么肉(后来才知道是兔子肉)呢。不要说吃,看到就觉得恶心。</p> <p class="ql-block">  我们承担着超负符的重体力劳动,特别消耗体能,用饭量很大,每顿最少要吃300克馍馍,才能填饱肚子。伙房一个星期安排一次晚餐,以改善伙食,主食吃捞面( 就是面条煮熟后,过一下冷水),配上定量供应的一汤勺红烧肉拌着吃,可以说是顶级的伙食了。每逢这大好日子,我都是买一公斤的捞面,装在脸盆里( 因为,我没有那么大的碗 ),很快就吃完。现在提起来,谁都不会相信,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是伙房供应份量不足?还是我就有那么大的好胃口?</p><p class="ql-block"> 我们南方人,喜欢吃大米饭,连队伙房一个月吃一次大米饭,定量供应半斤,吃顿米饭也成了我们一种梦寐以求的奢侈享受。晚上,肚子饿了,没有东西吃,只能在烤火的炉上用脸盆,煮点包谷(玉米粉)糊糊,大家分着吃,也算是美味夜宵,还觉得特別地好吃。 </p> <p class="ql-block">( 图三 )我们离不开这工作和生活所需的大卡车。</p> <p class="ql-block">  每天晚上( 除星期六晚上,自由活动外),带着一天工作后的疲惫,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以班为主开展政治学习和汇报个人当天的工作情况( 也就是当年流行的"早请示,晚汇报")。然后,苦苦地等待着,排长吹睡觉休息的哨声。</p><p class="ql-block"> 没有文化娱乐活动,生活枯燥无味。最让人期待的是每一至二个月,团部放映队来连队放映《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巜地道战》等革命电影,那算是天伦之乐了!</p><p class="ql-block"> 接到连部放映电影的通知,我们提前一个小时下班(连队为了抓革命,促生产,一般放电影,都是安排在星期六晚上,第二天,星期天休息,不妨碍正常工作),吃好晩饭后,马上集合,坐大卡车下山去连部。一路上,排长安排大家一路高唱革命歌曲,不知是用歌声来提醒驾驶员不要犯困,慬慎开车(因为山路崎岖,狹窄)呢?还是,为了我们站在没有遮挡的卡车上,在凛冽寒风中,起驱寒的精神作用?不得而知。折腾、顛簸了一个多小时后,到了连部。因为,只有看电影的机会,才能回到连部,我们充满着一种幸福感,这好象是去久别了的"大都巿"旅游,去日夜思念的"家乡"探亲访友。</p><p class="ql-block"> 五连只有五位温州人,徐星星,张玉笛,见到我们,像遇见久别重逢的亲人,各自拿出连队计划供应的一点水果糖,热情地招待我们。大家喝着白开水,讲讲温州话,觉得特别的开心和温暖。看完电影,已是下半夜了,又乘大卡车,返回到山上驻地。</p><p class="ql-block"> 去了趟连部,这激动的心情,兴奋的劲儿,让我持续了好几天。</p><p class="ql-block"> 星期天休息,无事可做,我们苦中作乐,释放心情的孤独,三五成群地爬到徒坡上,高声吶喊、追逐刮刮鸡、雪鸡和猂獭;下铁丝套子抓野兔,挖野生天麻,在公路边搭个便车去几十公里外的狮泉河钓鱼⋯⋯</p><p class="ql-block"> 让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是一次,去下套子套野兔,𨚫套着了一只狐狸,可高兴坏了,大家可以大餐一顿,郑金杰负责扒皮煺洗,我去伙房要了些调料,放在炉子上烧煮,没嗅到肉香味,反而越煮越臭,谁都不知道,狐狸肉是有狐臭,是不能吃的。这就慘了,不光乱掉煮用的脸盘,帐篷和驻地却狐臭了好几天,还给排长点名骂了好几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图四 )团文宣队到连队慰问演出(主演者严路明,后面拿手鼓的是童刚谷)</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放炮炸片石。这是我们遇到的新工种,没师傅教,也没有机械设备,每天扶钢钎、抡大锤、挖炮眼,填炸药,点炮炸石。开始,没有经验,经常会出现一些工伤事故,让片石压伤手脚𨚫是家常便饭,而特别让人提心吊胆的是,刚放完炮,悬石随时掉落,很容易发生塌方事故,造成人员伤亡。</p> <p class="ql-block">( 图五 )扶钢纤,抡大锤挖砲眼。</p> <p class="ql-block">( 图六 )抡大锤破石</p> <p class="ql-block">( 图七 )扛炸药上工地</p> <p class="ql-block">( 图八 )传递炸药</p> <p class="ql-block">  为了保障安全生产,排长在两个班抽调了四个人,成立排险组,我们二班俩人,郑金杰和张翘初( 上海支青,后调乌鲁木齐任办事处会计,因意外事故,英年早逝 ),郑金杰担任组长。一天,炸药爆炮后,他们上去清理悬石时,突其而来的瞬间,几十立方的巨石塌方滚落,犹如地震,灰尘弥漫,遮盖了整个工地,留在下面待工的我们,以为他们已被巨石埋末,所有人都惊恐地高喊着他们的名字。当尘雾退去后,隐隐约约的看到他们躲在一石崖下,满脸灰土,只露出两只呆滞的眼珠,似石头泥人一样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时,整个现场,鸦雀无声,<span style="font-size:18px;">气氛被凝固,大家流落出的</span>只有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争先上去拍打他们身上的土灰。</p> <p class="ql-block">( 图九 )点炮后,紧急撒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图十 )排险推悬石</p> <p class="ql-block">  当时,富有预见的郑金杰,发现碎石、碎土不断地掉落,他马上感觉到有塌方的险情,迅速地带领他人,逃离险区,避免了这重大伤亡事故的发生。</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饭,河北籍的焦凤刚排长,安排伙房为他们"庆幸",还是"庆功"?提前两天吃红烧肉,特別还给他们每人二份的奖励。邵志恩还拿出他珍藏着从温州探亲回来带的猪油,挖了好几调更给金杰,涂摸在他的馍馍上,当最好的营养品,以示让其补身、压惊和抚慰。 </p><p class="ql-block"> 经历了死里逃生的那瞬间,我的记忆是那么地刻骨铭心,并铸就了我们今生今世,永恒的友谊与真情!</p> <p class="ql-block">  ( 图十一 )2018年合影于温州 。前排左二:张玉笛;后排左四(白衬衣):作者;右一:徐星星,右二:郑金杰。</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 时光飞逝,岁月如流。今天,</span>我们已成古稀老人,而昆仑山依然巍巍屹立。</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初,我们用青春点燃的炮声,唤醒了沉睡亿万年的昆仑山,给它带去了生机和活力、带去了人类对它的问候!</p><p class="ql-block"> 兵团的历史应该永载着我们这代支边青年,用青春的激情,震撼着那个非凡年代的业绩,为保卫边疆、建设新疆,为国防事业所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p><p class="ql-block"> 我非常渴望,在有生之年,和在昆仑山一起生活、工作过的五连老战友,特别是在片石场工作过的几位温州老乡,能一起重新踏上昆仑山片石场工地,去抚摸、亲吻我们曾经用血汗所打下的片石,以寄托我们对它深深的爱恋和思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7年11月23日初稿于温州鹿城</p><p class="ql-block"> 2025年4月21日重稿于美国肯塔基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