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那些事

沈明理［原创］

时光荏苒，再次执笔，只为将喘息之后的记忆镌刻于心。那些过往的平淡美好，值得我们用一生去珍惜。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成长轨迹。我出生于七十年代，那段岁月仿佛已是上个世纪遥远的回忆，仅留下零星片段，难以拼凑成完整的画卷。

六十年代修建的成昆铁路，由北向南贯穿家乡。我的童年与青少年时光，便在这片三苏故里的土地上度过。

那些年，年轻的母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勤劳作只为挣得微薄的工分，却仍然难逃生产队年底决算“倒补”的窘境。简陋的食物、麦秸为顶的土墙房、灰黑破旧的衣衫，成为我幼小心灵深处难以抹去的痛楚。

七六年的中国，大事频发，伟人周与毛的相继离世，在乡村中激起的暗流，又迅速归于平静。唯有高音喇叭中回荡着的哀乐与悼词，成为耳畔最深刻的记忆。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那段令国人难以言说的苦涩记忆终于画上了句号。

八五年秋收未尽，带着田野泥土的芬芳与满身的疲惫，我第一次离开母亲和熟悉的村庄，踏入了高中的校门。

那时，舅舅家的黑白电视机正热播日本连续剧《血疑》，剧中山口百惠清纯的形象、整洁的校服与漂亮的校舍，早已在我心中种下对高中生活的无限期待。

然而，当我背着塞满衣物、被褥和希望的包裹到学校报到时，现实将我的幻想击得粉碎。

校舍陈旧，教室天花板上老鼠嬉戏的声音此起彼伏，时而发生随泥块坠落在早读女生头上的惊险场景。

宿舍杂乱，十六人挤在一间屋内，上下铺木床摇摇欲坠，稻草当垫褥是农家子弟无奈的选择。侧身穿过狭窄的过道时，还得掩鼻避开上铺伸出来的“香”脚丫。

彼时的中国，与外界相比，落后了多少年。城乡之间，又存在着怎样的不平等差距。

【我们都老了吗，各自奔天涯……】

“再过二十年，咱们来相会……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歌声回荡在中国大地之上。那是思想解放的年代，如饥似渴的中国在阵痛中苏醒。我从懵懂少年的愚昧中被唤醒，开始关注时事，祖国的强大与发展成为那一代青年共同探讨的话题。

在学校里，最令人热血沸腾的事情莫过于观看女排比赛。

夜深人静，熄灯铃响后，我们趁着值夜老师查铺的间隙，悄悄翻越围墙。几条人影在昏暗的街灯下飞奔向茶馆阁楼，为郎平的每一次扣球呐喊助威，情绪随着比赛的起伏而跌宕，直至声嘶力竭。

那时的我们坚信社会主义定能战胜资本主义。

然而内地闭塞的我们却不知无数的“先进青年们”，正在掀起出国留学的热潮，而我们还在课堂用辩证唯物主义哲学费力地解读改革开放是否意味着全盘西化。

八十年代，是一个思想狂飙的年代。

随着大陆的开放，各种新奇的事物与现象纷至沓来，来不及辨别便被纷繁的思潮所迷惑、淹没。物质时代的到来，让人们的思维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迈情怀，逐渐被物欲横流所冲击。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崔健嘶哑的嗓音，如同重金属般呐喊出我胸中郁结的心声。

费翔的一把冬天里的大火，点燃了我十七岁的青春。此时的我，觉悟虽晚，却开始思考，独立地思考。

同学们在班会上昂首朗诵：“那冷酷而伟大的想象/是你在改造着我们生活的荒凉”，我为之心动。诗人芒克以及后来接触到的北岛诗篇，将我带入了诗意的春天。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普希金的叮咛如琴弦轻拨，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

于是，一群志同道合的高中文科班同学组建了“星星文学社”，以当时《星星》诗刊为名。尽管我们的诗作幼稚而生硬，但它们无疑留下了我们青春的痕迹。青春真美！

那时候几乎人人都有一本手抄诗集。因为拮据，这种方式弥补了我们对书籍的渴求。

怀揣着文学梦，我沉迷于大量的阅读。“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激励着我尝试写作，但始终未能见文稿化为铅字，反而荒废了学业。那一年高考，我一败涂地。

被命运无情嘲弄的我，无法面对欲言又止的父亲和饱含关切眼神的母亲。父亲在外地工作，是母亲独自陪伴着我们兄妹三人长大。

母亲在田地里默默耕耘，播种、守护、收获。岁月在她那饱经风霜的脸庞上刻下道道细纹，而我却无以回报。羞愧的我在白天拼命地干着各种农活，以显示承担家庭责任的决心，夜晚却如烂泥般瘫软在床。

母亲心疼我，每每在夜里轻轻来到我房间，替我揉搓红肿的肩和腰背。我竭力抑止着扑向母亲怀里痛哭的冲动，装作困盹迷糊，待母亲退出房间时，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那段日子，笔和纸无法记录下生活的全部，但我仍尽力记下自己的感受，精神的压抑，心灵的荒芜。我不想放弃梦想。

几年后父亲的单位招聘轮换工，我在深山中的小站成为了一名铁路工人。

现在的我已全然失去了高中时代的率性与狂放，唯有读书的爱好还在坚持。

过去是社会物质匮乏的年代，读书是最好的精神温暖。可是如今的繁华浮世中，谁又能真正静心阅读呢？

甚幸！我读书的经历没有留下空白。

朋友，你在他乡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