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殡仪馆这个地方我并不陌生,从十几岁开始到现在,大大小小的去了有几十次。</p><p class="ql-block">送走的人很多,但每一次的感受不同。</p><p class="ql-block">有同事,亲戚,长辈,亲人,包括老家庄子上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p><p class="ql-block">这条路都要走的,没人可以躲避。</p><p class="ql-block">我记得三十几年前头几次去殡仪馆,那时候我不到20岁。殡仪馆里的职工也不多,不像如今这么占地广阔,这样气势恢宏。</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的这些单位人们避之不及,都感觉晦气。如今就算是你削尖了脑袋,未必进得去。</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的大烟囱只有一个,袅袅青烟随风飘散。</p><p class="ql-block">这个时候就感觉人生无常,根本没有什么定数。当我们一个单位的几个年轻人,溜溜达达的走进骨灰堂,就感觉脊背发凉,透着一股难以莫名的阴气。</p><p class="ql-block">一排排的货架,整齐有序。骨灰盒的上面大多摆放着一张照片,上面写着编号和姓名,年龄;有的旁边儿摆一盒烟,有的摆一瓶酒,大体都是主人生前的生活喜好。</p><p class="ql-block">其实最触动人心的是照片上的人物。</p><p class="ql-block">男男女女,青壮孩童,俊秀倜傥,美丽端庄者比比皆是;有面容温和慈祥者,有威严霸气狠戾者,不一而同。</p><p class="ql-block">有七八十岁,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妪,有青春靓丽的少女,或正值大好年华的俊秀郎君。有军人,有农民,也有工人;职业五花八门;穿戴各有千秋。最让人感觉惊心的是,他们的眼里所透露出的气质,各不相同。</p><p class="ql-block">这个时候,我们最大的感受就是”黄泉路上无老少!”</p><p class="ql-block">这就像通关一样,一不小心就过去了,运气好点,又打回来了。</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我们正值青春年少,阳气很足。但尽管如此,依然感到一股周身上下,被无数双眼睛所注视的森然阴寒。尽管我们三两个青年同事,小心翼翼的轻声低语,唯恐惊扰了逝者的亡灵。甚至不敢用手去指,只是用嘴或者眼神,向同伴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惊惧。</p><p class="ql-block">但总是觉得如芒刺在背,还是蹑手蹑脚的不敢久留。</p><p class="ql-block">记得第一次去殡仪馆,大概是去送我的车间工友。印象里的那个工友大概五十多岁,身体很棒。</p><p class="ql-block">整天都是笑呵呵的,面如冠玉,额头发亮。</p><p class="ql-block">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脾气,丹凤眼,总是一脸的盈盈笑意,不会跟人梗着脖子红脸。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皮肤挺白,并且时时泛起潮红。</p><p class="ql-block">我那个时候正值青春昂扬。</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洗完澡出来,一位40左右的老哥说”你看人年轻人多好!脸上红扑扑的白里透红。咱这年龄,他娘的,想红也红不了!”</p><p class="ql-block">那个年纪的我们,听着这些话丝毫不会感受到,这是我们那个年纪,所特有的青春标记;浑身洋溢着一股青春的蓬勃激情。</p><p class="ql-block">我想说的是,一个50左右的人,面如冠玉,脸上依然会时时泛起潮红。</p><p class="ql-block">应该说他的身体,不单是正常,而且比一般人要好。</p><p class="ql-block">但还是很突兀的就走了。</p><p class="ql-block">记得那几年,我大概接二连三的送走了好几个工友。</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我从不忌讳尸体和活人之间有什么忌讳。总是很热心的踊跃帮忙,包括搬运逝者的躯体。</p><p class="ql-block">说实话,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有一个念头,能帮上忙,那是我的造化。</p><p class="ql-block">不管怎么样,不认识的人不会叫你去帮忙,能去帮忙的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套扯。尽管有些关系,也是八竿子的远,可帮可不帮。</p><p class="ql-block">但对逝者家属来讲,这份沉痛无以言表,别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这个时候,我们能帮的,尽量还是去帮一些。</p><p class="ql-block">人这个东西,人走茶凉,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这本来就是人生常态。</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年轻,像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正知正念,没有丝毫歪门邪道或者是世俗的想法。</p><p class="ql-block">直到现在我都很感动于自己年轻时的那种仗义.勇敢,那种宁可自己吃苦委屈,也不愿看着别人受难的正直,和心无杂念。</p><p class="ql-block">如今想来,这大概都是我的福报,是老天给了我这种积累福报的机会。</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头几次从殡仪馆回来,思绪难平.感慨万千。连着两三天都吃不下饭去,根本没有胃口。</p><p class="ql-block">脸上的表情也从一而终,始终没有变化,甚至不愿意和人去交流。</p><p class="ql-block">那个时期常常抬头望天,看着深邃的天穹,希望从那里,得得到人生的答案。</p><p class="ql-block">人为什么活着?又为什么突然死去?说走就走,毫无商量。</p><p class="ql-block">每一次从殡仪馆出来,内心都是抑郁的。而这种感觉,总是要持续几天,才能平复。</p><p class="ql-block">当初,在送母亲去殡仪馆的时候,尽管当时自己是作为主场,忙的絮絮叨叨;但这种感觉似乎渗透了全身上下,由里及外。</p><p class="ql-block">每个人的离去,亲人悲痛,而对我们绝大多数的人来讲,只是参加了一个葬礼的仪式而已。真正的感同身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微乎其微。</p><p class="ql-block">人生的三场酒席,一桌满月,二桌成婚,三桌则是摆给别人的送别。</p><p class="ql-block">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借着这个机会,很多多年不见的人见了面,谈笑风生,把酒吁欢。该说事的说事,该套近乎的套近乎;另一场活人之间的巴结逢迎又拉开了序幕。</p><p class="ql-block">逝者已为尘烟,也许他的灵魂还漂浮在半空里,无声的看着这场人世间的戏台上,和自己有关的最后一出戏。</p><p class="ql-block">看着自己曾经亲近或擦肩而过的每一张面孔,在这个终场之上的喜怒哀乐。</p><p class="ql-block">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的第几十次,去殡仪馆了。</p><p class="ql-block">这一次,是去参加一位老师的告别仪式。</p><p class="ql-block">这是我小学5年级的数学老师,在我们老家上庄。</p><p class="ql-block">我的上学经历很短,只读了个小学,交了试卷费,还没参加中考。</p><p class="ql-block">并不是我学习不好,而是早早的进入了社会。</p><p class="ql-block">所以我很羡慕别人有那么多的同学同班,小学,中学,高中,大学;而我很遗憾,却没能接受那些科班教育。</p><p class="ql-block">我对文人不太感冒,甚至有时候很有一些不屑。</p><p class="ql-block">这个主要是基于现在这种金钱至上的舆论引导和价值观。</p><p class="ql-block">教书育人在古代是一种非常崇高的职业。先生两个字,一般人承受不起,如果放到现在,能够担当这两个字的人,几乎风毛麟角。</p><p class="ql-block">古代的先生除了学识渊博,更要有气节,重的是一个千秋功名。德品是他们毕生的追求,像鸟儿看护自己的羽毛一样珍重,呵护有加。</p><p class="ql-block">这样的精神和追求与当下的世俗天壤之别。</p><p class="ql-block">所以有时候我宁可和这些普通人打交道,也不愿意和那些咬文嚼字,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满脑子名利和男盗女娼的人,搅在一起。</p><p class="ql-block">太累,太虚伪。</p><p class="ql-block">古人的那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念书人”,这句话在现实里活灵活现。</p><p class="ql-block">很多人并不适合去当官或者从政,或者让他稍有权利。</p><p class="ql-block">也许他在平庸或者贫困时,还能本本分分,兢兢业业。但一旦得势就露出了咸鱼翻身的小人本性。</p><p class="ql-block">”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p><p class="ql-block">这就好像钱财这个东西一样。有很多人并不配拥有太多的财富!因为一旦拥有大量的财富,他根本没有那个造化和福报以及那个厚德载福的德行,来驾驭它。</p><p class="ql-block">相反往往就开始露出了骄奢淫逸,吃喝嫖赌,老子天下我第一的本性。而且这个时候往往会借着自己手里的一点小小的权利,变本加厉的去为难别人。</p><p class="ql-block">这种小人得志后的例子,在生活之中比比皆是。</p><p class="ql-block">你很难想象,昨天这么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怎么突然有手中有了权利,就会膨胀到了这种地步?</p><p class="ql-block">所以说权利和资本,的确并不适合人人有份。</p><p class="ql-block">有时候,平庸,也许就是老天的另一种保护。</p><p class="ql-block">我这个小学老师的出身其实也挺厉害,也属于名门大族。</p><p class="ql-block">我在前面的一些文章里曾经写过他们家族的一些事,包括他的父亲母亲。</p><p class="ql-block">解放前,他的父亲曾是秦伯瀛的团副。彼时的秦伯瀛。在我们这个宝鸡地区可以说如日中天。</p><p class="ql-block">那句老话”进了宝鸡城,先拜秦柏瀛,不拜秦伯瀛,百事弄不成。”</p><p class="ql-block">就足以证明他的影响力。</p><p class="ql-block">他父亲回家的时候,骑着高头大马,滑竿小轿上坐着他的太太,也就是我这位老师的母亲;那也是大家闺秀,气质不凡。</p><p class="ql-block">后面还跟着带枪的护卫“马弁”。</p><p class="ql-block">这个情节小时候婆经常讲,因为去上庄必须要路过我们家的马坪里这条路。</p><p class="ql-block">所以我这个老师受的教育不一样,因为那个时期,能接受高等教育的人,趋之寥寥;普通家庭根本不可能有这个经济实力。</p><p class="ql-block">老师的专业教学技能,肯定是没啥含糊的,并且有一手很漂亮的毛笔字。</p><p class="ql-block">老家那些年红白喜事的对联,都是他来书写。</p><p class="ql-block">尽管只给我代了一年的课,但我还是很敬仰这位数学老师。</p><p class="ql-block">一米九的大个子,很稳重儒雅;身上透着一股大家族出来的那种气质。</p><p class="ql-block">前些年他身体好的时候,有时候来商场转悠,一上电梯就看到我,总是要坐坐,聊聊家常。</p><p class="ql-block">老师来了,很亲切!特别是对我这样尊师重道的人来讲。</p><p class="ql-block">对老家的乡亲,除非是个别心术不正.人品极差的人不予理会;一般我都是很亲切。古人说”亲不亲故乡水,甜不甜故乡水”!</p><p class="ql-block">一般在乡下呆过的人,都会有这种感受,毕竟都是喝一口井水长大的。农村人,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实诚,这是实在话。他就是坏,骨子里还是多多少少,带着一股淳朴的劲。</p><p class="ql-block">乡情这个东西,很难用一言两语就能说清楚,大概就是一种骨子里的那种亲切吧!</p><p class="ql-block">人到中年,千帆阅尽,开始厌倦那套虚伪的客套,喜欢干净真诚,直来直去,有事说事,那些嘘嘘套套.虚头巴脑的假面具,让人感觉作呕。</p><p class="ql-block">觉得很累,很没意思,乏味空洞,叫人起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p><p class="ql-block">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这种性格就是优点。因为如果是在机关或者体制里,像我这种性格的人,怎么摔倒都不明所以。机关里,你可以少干事,只要把住嘴少说话,不会有大错!这玩意和能力没关系,并不会因为你干的多出力多,就能落好。恰恰因为干的多才会出错,不干的人,永远都不会出现失误;更何况,并不是因为你能干才会被重用提拔!往往很多时候,话都是桌面上的冠冕堂皇,却并不代表后面的文章和交易。</p><p class="ql-block">事实的真相往往让人沮丧。</p><p class="ql-block">可惜,年轻时总认为,太阳一定是坦诚布公,总会照到你;金子也总会发光!</p><p class="ql-block">后来发现,书本上的知识和现实,距离之远,天壤之别。但人这一辈子,当你突然领悟了社会的真相,除了苦笑和痛心;留给你的,就是已经永不再来的青春。</p><p class="ql-block">但这也许,也是上天的另一种保护。因为如果在德行并不具备时,承载了并不堪当的负担,也许会成为一个蛀虫或者败类。</p><p class="ql-block">所以我还是比较相信上天的安排,一定不会无缘无故。</p><p class="ql-block">我记得老家还没拆迁的时候,有一次也是庄子是有红白喜事,那个时候我还没买车。</p><p class="ql-block">回去可以打车,但是下来就成了问题。</p><p class="ql-block">走到半路碰着了一个大轿子车,停下了,有人在喊我上来!</p><p class="ql-block">晕头转向的跑上去定睛一看,是我的老师在喊我!</p><p class="ql-block">车是他小儿子开的,坐着一家人,说说笑笑。</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感觉自己很卑微,也挺尴尬;因为和老师的孩子们并不熟。当年我走出去的时候,这些娃娃们还鼻涕眼泪开裆裤呢。</p><p class="ql-block">我并不善于与人寒暄拉话套近乎,一句话,情商很低;并不是心里不清楚,而是说不出来。</p><p class="ql-block">老师大概考虑到了我的感受,一路上都嘘寒问暖的和我拉话,调剂气氛,照顾我的尴尬。</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的我,刚回宝鸡不久,经济上也并不强大。</p><p class="ql-block">我感动于多年未见,老师还没忘记我这个曾经的学生,还能半路上看见我,拉上我这个学生;又能这样体贴入微的洞察,浓浓乡情和师生情谊;让我感动。</p><p class="ql-block">说实话,我觉得自己现在啥都不缺,能够平静的呆着,就已经是一种上天的恩惠;已经很知足了。但那个时候,没有几个人可以理解,一个走在路上突然被老师喊上车的人,他心里的感动和惭愧。</p><p class="ql-block">因为一个很早便离开学堂,过了四十依旧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建树,并且已经满头白发的学生;是愧对老师培养的。</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想,但我那个时候坐在车里,的确是有这样羞愧莫名的感受。</p><p class="ql-block">自己已经过了那个意气飞扬的年纪,才刚刚结束颠沛流离的日子,不是请老师来坐自己的座驾,却是在半路上,还要搭老师的便车!</p><p class="ql-block">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苦涩和无颜以对。</p><p class="ql-block">我记忆里的老师有几位,尽管我只上了一个小学,还没拿到毕业证。</p><p class="ql-block">一年级的张老师,在我工作不久,听说就已经去世了。</p><p class="ql-block">她和母亲大概同龄,是一个真正的人民教师;呕心沥血,我是打心里敬重的。</p><p class="ql-block">我二年级的老师和我就在一个队上,经常见到,也已经退休了。</p><p class="ql-block">从过去的民办教师到现在退休,他终于得偿所愿,算是媳妇熬成了婆婆。</p><p class="ql-block">那些年他的负担很重,既要教学还得种地,考虑一家老小的生活问题;日子过得很清苦。</p><p class="ql-block">我每次碰到,都会刻意请老师上车;对我来讲,能给老师提供方便,是我所乐于的。</p><p class="ql-block">人这一辈子,没有人可以挡住岁月,让芳华永驻,让光阴回转。</p><p class="ql-block">都是要去的,闹哄哄三两天,然后永久的沉寂;当人们谈起的时候,或惋惜伤悲,或嘴角一撇。</p><p class="ql-block">但天涯道上的无常,不会疏漏任何一个花名册上的人;或卑微,或权势滔天金钱万贯。</p><p class="ql-block">不会因谁的丑陋就会先走一步,更不会因美丽或权势,就网开一面。</p><p class="ql-block">我的第一部人生教材,是父母和这个家族基因给的,其次是父母的言传身教。但人生的第二步,依然要感谢我的老师们,</p><p class="ql-block">敦敦教诲,给了我求知的方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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