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

大山晴雪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砍柴》</p><p class="ql-block"> 累,自从进城后,这词仿佛在生活中已经消失。但是,少年时在农村最累的农活莫过于是炎炎夏日的“双抢”和冬季上山砍柴。“双抢”是在40度高温下,身体筋疲力尽快透支完的累。砍柴是肩挑一百多斤柴火,腿肚子不停地打颤,还有翻不完的山路几尽绝望的累,这两种累是最刻骨铭心的累。</p><p class="ql-block"> 鸡叫第三遍时,东边天际初露鲤鱼白,草草吃完早饭,穿好草鞋,接过母亲往我手里塞的烤红薯,肩扛扁担担柱,我跟着她往牛山岭走去,用麻绳栓着的柴刀在月下泛着寒光,山道上的晨霜把裤脚浸成两团墨渍。</p><p class="ql-block"> 大约走了近一个小时,天渐渐放亮,山风掀开薄雾,山梁露出狰狞的脊骨。不待休息就投入到砍柴中。侧身、举刀、左手握枯枝,右手借腰劲往斜里劈,在这富有韵律的动作下年轮便一圈圈绽开苍白的伤口,枯枝在刀下迸裂的脆响里,酸胀感从虎口爬上小臂,汗珠滚进眼睛,咸涩的刺痛让山色都模糊起来。母亲始终沉默着挥柴刀,在她身后柴垛正以某种古老的仪式缓慢排列,山坡像是被剃头一样向前扩展。</p><p class="ql-block"> 正午的日头照在山岗,风干的脸膛缀满盐花。母亲教我如何把新砍的柴枝码成两捆,麻绳勒进掌纹的沟壑,要领柴火必须捆结实。先用扁担一头插入柴捆重心位置,半蹲下,用大腿作支撑点,左手握住扁担,右手使劲压扁担另一头,支起柴捆,测试柴担平衡,另一捆如法做,然后,扛起一捆柴火到肩上,将扁担插入另一捆柴火的重心点,借着山坡使力,将两捆柴火担上肩。扁担压在肩头的一瞬,仿佛有无数钢针顺着锁骨扎进骨髓。一百多斤柴担在扁担两头摇晃,像两座会走路的山峰,翩翩起舞。山道上结着薄冰,每一步都咔嚓作响。山坳里的风打着旋儿扑来。柴垛忽地歪向悬崖,我踉跄着栽向岩壁,膝盖重重磕在石棱上,血珠在裤管上洇出暗红的花。越岭时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下坡时腿肚子打颤,不知往哪里落脚,好在有担柱这第三只脚作支撑,颤颤巍巍向下走。长路无轻担,现在是一百多斤在肩上,更觉回家的路无尽头,我们踩着彼此的影子交替换肩。暮色漫过山村饮烟时,柴垛终于轰然坠在灶屋前,震得檐角冰凌簌簌地落下。</p><p class="ql-block"> 我瘫坐在柴堆旁数掌心和脚上的血泡。母亲顾不上休息已在灶台上忙开,不一会白汽裹着米香涌上来,侵袭着我那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这累挥之不去,这累铭心刻骨,但是,它教会了我的生活,更指明了我努力的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