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千里骝

　　鹏哥对奶奶还是很牵挂的。他不时地来看望奶奶，给奶奶送煤送蔬菜。奶奶的牙齿全都掉光了，她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幸好她的眼睛很亮，很远就能认出自己的亲人。认出是谁，奶奶并不敢大声叫唤，她只能低着头，等着来人叫她，然后轻声地予以应答，那种情景，如同一只飞不动的惊弓之鸟。

文化大革命的末期，小姑与姑父从西北赶回来看望奶奶，看着奶奶苟延残喘的样子，心里十分难过。但她们毕竟经历了那么多的运动。在火塘边，小姑姑悄悄地对我说，如果奶奶去世了，你要尽快地将奶奶埋了，不要惊动任何人。我知道小姑姑说的话有多大的份量。从那以后，我想一个人悄悄地来到这个世上又轻轻地离开这个世界是最好的活法，无论一个人有多么光鲜多么壮丽的历程，又怎能带走这世界一片云彩？

那时，我做为一个受父亲株连的回乡知青，在父亲的老家劳动改造。十年的历练，我从一个阳光少年变成了老成的青年，从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学生演变为敢打敢拼的硬汉。如果那时节国家召我入伍，我一定会为保卫我的祖国献出自己的一切！可惜一切与我无缘，当兵更是遥远的梦。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下，我们老三届的初高中毕业生大多当了农民。很多年以后我曾幻想，如果有一天毛主席醒来，发现我们这一代知青回了城，又发现现在的城镇化运动让农民变成了工人商人或闲人，他老人家一定会像应对林彪叛逃事件一样，不会大动肝火，只有叹一声——“天要下雨，娘要改嫁，由他们去吧！”——然后他老人家又睡去了。

而让我刻骨铭心的正是毛主席逝世的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