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刚入伍时有两个问题想不明白:其一,机炮连驮炮的马队为什么大都是骡子?其二,北方部队的司务长和炊事班长为什么大都是南方人? </p><p class="ql-block"> 本文先说前一个问题:骡子。 </p><p class="ql-block"> 何谓南方何谓北方?对于这一点说法比较乱,有人以长江为界,认为这是历史延续和治国方略所决定。广东人来得干脆,把韶关以北凡是下雪的地方统统叫做北方,不下雪的珠三角才是南方。</p> <p class="ql-block"> 地理意义上的南北分界线是秦岭和淮河的连接线,即中国内陆温暖带与亚热带的分界线,又称长江水系和黄河水系的分水线。这条线横贯川、陕、鄂、豫、皖、苏6省,线的两侧种麦、种稻迥然不同,分为麦区、稻区。</p><p class="ql-block"> 稻区的牲口主要是水牛,而麦区的牲口就复杂得多,牲口棚里饲养着马、驴、骡子和黄牛,高低错落却也相安无事。</p><p class="ql-block"> 牛只用来耕作,马主要用于运输,只在农忙时节才下田。马的脾性大,几匹牲口同驾一车,尥蹶子撕咬闹事的,一定是马。马自恃高贵不屑于农事,下地拉一阵子犁就撂挑子不干了,你得让它歇着,歇够。</p><p class="ql-block"> 而马的出轨劈腿私生子——骡子,却是牲口当中最吃苦耐劳且又脾性最温顺的。</p><p class="ql-block"> 骡子由马、驴交配而生,又分为“驴骡”和“马骡”,母马和公驴交配生出的是马骡,反之是驴骡。牲口界的母系氏族称谓。</p><p class="ql-block"> 马骡和驴骡长相近似又有区别。人们常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其实真把骡子牵出来了你也未必弄得清那是个什嘛鸟戏。</p><p class="ql-block"> 我能分得清,因为我在北方农村当过三年插队知青。</p> <p class="ql-block"> 这非马非驴的东西虽然也有公母之分,但却不能交配下崽,偶见胡乱骑跨几下却从来弄不成事儿,以致当地有一句不雅的歇后语:骡子的鸟鸟——摆设。</p><p class="ql-block"> 另一个词语很雅致,但却实实在在是弄错了,就是中国那句颇有古韵味的“茶马古道”。</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为什么说错了?因为自古以来的马帮其实大都是骡子。北宋的《清明上河图》上画有数十匹牲口,仔细观之,除了骑行的几匹马,驮货拉车的基本都是骡子,另有几匹驴、牛和骆驼。</p><p class="ql-block"> 央视拍摄的纪录片《最后的马帮》中,云贵川大山里行走的基本也都是骡子。</p><p class="ql-block"> 1985年百万大裁军中裁掉了部队的军马,而在此之前部队驮炮的“马队”,骡子占了大多数。</p><p class="ql-block"> 眼下就连广州白云山上修建石阶所用的石材,仍是沿用旧时的做法,由骡子驮上山的。</p> <p class="ql-block"> 骡子不是新生事物,两千多年前它最先在欧洲出现,中国在汉朝时已经广泛用于陆路运输了,因为骡子的驮行能力远胜于马匹,马帮里的骡子远多于马,所谓的马帮实为“骡帮”。</p><p class="ql-block"> ——据此而言,“茶马古道”实应改为“茶骡古道”才对。</p><p class="ql-block"> 但是这样一改就败了文人雅士们的兴致,全没了小桥流水西风瘦马的古韵味。雅士喜欢苏东坡,贵丁喜欢东坡肉,再美的诗情画意从当兵的嘴里说出来都像是在扔砖头,话不中听,却是实情。</p><p class="ql-block"> 牲口有灵性,属骡子最聪明。这大概是因为骡子是人类干预的产物,更容易与人类沟通。部队训练场上,这边是步兵连队训练,那边是机炮连的马队训练,马和骡子们立正稍息卧倒起立全都会做,各种口令全都明白,动作整齐划一,连军号都能听得懂,起居作息也和官兵一样。</p><p class="ql-block"> 马队训练时我常常站在场边看,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马骚味,心里纳闷:牲口咋就恁通人性咧?</p> <p class="ql-block"> 我团某机炮连的连史薄上记着这样一件事:1962年中印边界反击战的瓦弄战斗中,连队一匹驮运给养的骡子走散了被印军俘获,阿三就用这匹骡子来驮炮,但几天后骡子远远听到了我方的军号声,竟驮着炮跑回来了,缴获英国造迫击炮1门,炮弹6发。</p><p class="ql-block"> 战后这匹骡子荣记军功,在马队前披红戴花挂上勋章,宣读嘉奖令。按照规定,立功的军马要补加营养费,吃单槽马料,并且享受退休待遇,终生养育,死后安葬。</p><p class="ql-block"> 这匹立功的骡子让我唏嘘不已。我的战友何源海,一等功臣,五处伤疤,但仅仅是和这匹骡子一样曾被敌人俘虏了,战功取消,党籍开除,遣送回国后的光景竟还不如一匹骡子。</p> <p class="ql-block"> 和南方的水牛吃稻草、青草不同,北方的牲口吃的是麦秸,农忙时节牲口劳累或是母牲口怀驹时,还要喂些“秆草”,就是小米的秸秆。隋唐之前中国还未引进种植小麦(主流说法,尚有争议),小米就是中国北方的主食,秆草也是自古以来的上等马料。单从饲料上看,军马要比“百姓马”待遇好得多,军马一年四季都饲喂秆草和苜蓿,打包运来,军供待遇,个个膘肥体壮。</p><p class="ql-block"> 秆草虽是干枯的小米茎叶,但粗蛋白含量却高达7%,作为其籽粒的小米营养价值就更高。我插队的村庄每年都会抽出几块地种些产量不高的小米,那是给坐月子的女人、病人、高龄五保户的“特供”。</p><p class="ql-block"> 由此让我又联想起了另一个词句:小米加步枪。小米能让人在饥寒劳累中最有效地补充能量,故而从营养学的角度讲只能是“小米加步枪”,而不是大米加步枪、玉米加步枪、高粱米加步枪。</p> <p class="ql-block"> 我插队的村庄把喂牲口叫做“伺候牲口”,这不是夸张,而是实情。喂牲口时先要捡去麦秸中的老梗腐叶,然后铡成一寸长细碎,如果是喂牙口偏老或断奶不久的牲口,还要“寸草三刀”。麦秸铡碎后要用清水淘洗干净,控干了水,再掺进去玉米、麦麸等精饲料,最好的精饲料是黑豆。村民说黑豆这东西横劲大,只能喂牲口,人不能吃,吃了会连连放屁,顶风还臭三里地。</p><p class="ql-block"> 但我注意到眼下的超市里,粗粮当中顶数黑豆最贵,买1斤黑豆的钱能买5斤面粉。专家说黑豆营养了得,蛋白质含量极大,维生素ABCD全有,让不缺钱的主儿趋之若鹜。</p><p class="ql-block"> 可黑豆在过去只是马槽里的东西,牲口们嚼得嘎嘣响,像是在嗤笑当今的吃货们。</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