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悬疑小说）双面囚牢

清雅秀丽

作者:清雅（山东）

　　老式公寓的浴室里，水汽如同黏稠的白纱，缠绕在斑驳的瓷砖上。顶灯在雾气中晕染出浑浊的光晕，宛如一只蒙着白翳的眼球。我盯着镜面，镜中自己的倒影扭曲变形，唇上那道蜈蚣状的疤痕在氤氲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是一条蛰伏的暗红毒蛇。

突然，镜中人歪斜的嘴角缓缓上扬，扯出一个比我更深的弧度。那双本该与我如出一辙的眼睛，此刻却泛着冰冷的灰蓝，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又在偷看。"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镜面的雾气开始诡异地流动，渐渐凝聚成细小的文字："这次想玩什么游戏？"

这样荒诞的对话已经持续了整整二十一天。起初，我以为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幻觉。直到那天，我亲眼看见镜中完好无损的花瓶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现实中却无影无踪；藏进抽屉深处的安眠药，在镜面倒影里整齐排列，还泛着幽幽的蓝光。

今夜，镜面的雾气凝成一只苍白的手，穿过玻璃缠绕住我的手腕。那只手冰冷刺骨，皮肤下隐约可见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蛛网般蔓延。"该换规则了。"她的声音混着水声在浴室回荡，潮湿而黏腻，像是从长满青苔的古井底部传来，"从现在起，我们共享痛感。"

话音未落，镜中人已经抄起一片锋利的玻璃，毫不犹豫地划过掌心。钻心的剧痛从左手传来，鲜血顺着纹路渗进地砖缝隙，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妖冶的血花。镜面倒映出她扭曲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每颗牙齿上都沾着暗红的血渍。"试试看，杀了我？"

我颤抖着举起水果刀，刀尖刚触及镜面，镜中人突然伸出手，死死攥住刀刃。鲜血顺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下，在镜面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如同诡异的符咒。与此同时，现实中的我跟着发出凄厉的惨叫，掌心赫然出现了同样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滴落在瓷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镜中人却笑得癫狂，笑声尖锐刺耳，震得浴室的玻璃嗡嗡作响。

凌晨三点，镜面突然亮起幽绿的光，密密麻麻的日历浮现出来。每个日期旁都画着不同的死亡场景：溺亡者肿胀发紫的脸、坠楼者扭曲变形的肢体、吞服安眠药后泛着青紫的嘴唇……画面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镜中爬出来。当我的视线扫过最下方的"7月23日"，镜中人的呼吸突然喷在我的耳畔，冰凉刺骨，"这是你的忌日，也是我的重生日。"

绝望与愤怒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抄起铸铁凳，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镜面，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砰！"玻璃应声而碎，尖锐的碎片在空中划出银色弧线，而每一块坠落的菱形镜面里，都生长出一个全新的"我"。

最上方的三角碎片中，穿病号服的我正把药片碾碎成粉；菱形镜片里，脖颈缠绕绷带的我对着镜头露出森然笑意；六边形镜面深处，另一个我手持匕首，正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这些倒影像是被禁锢在玻璃牢笼里的困兽，用相同的面孔演绎着不同的死亡剧本。

"太晚了。"完整镜面上残留的雾气突然凝成血字，镜中人的声音从所有碎片同时传来，带着玻璃震颤的嗡鸣，"当第一个倒影诞生时，你就已经被时空裂缝吞噬了。"她残缺的手掌穿透镜面，指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落在地上便腐蚀出焦黑的坑洞。

我踉跄后退，却撞进满地镜面陷阱。无数个"我"从瓷砖缝隙中升起，她们的疤痕位置各不相同——左眼下方、锁骨凹陷处、手腕内侧，每道伤痕都像打开平行时空的钥匙。穿婚纱的我脖颈淤青，西装革履的我瞳孔浑浊，抱着婴儿的我嘴角溃烂，这些倒影组成荒诞的万神殿，而我成了最卑微的祭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抓住最近的碎片质问，镜中的自己却突然伸出手，将我的食指按在锋利边缘。剧痛袭来时，所有碎片同时传来撕裂声，无数个"我"在不同时空同步割破皮肤，鲜血在空中交织成猩红的银河。

镜面残骸开始悬浮，围绕我组成旋转的囚笼。镜中人的脸在每个碎片中重组，她歪斜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布满裂痕的牙齿："你以为自己是观测者？不过是被观测的标本罢了。"她的声音混着无数时空的回响，"看看这些伤痕，每个平行世界的你都在重复死亡，而我，是唯一清醒的缝合者。"

天花板的吊灯突然爆裂，飞溅的玻璃与地上的镜面碎片共鸣，所有倒影同时举起手臂。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那些伤口正朝着不同方向延伸，将我割裂成无数个平行时空的残影。

当最后一块镜面嵌入额头时，我听见整个世界碎裂的声响。在意识彻底消散前，镜中世界突然开始倒带，我看见镜中人脖颈后的胎记化作一道猩红的光，顺着镜面裂纹钻进现实世界。无数记忆碎片在剧痛中涌入脑海——母亲擦拭镜面时颤抖的手，童年镜子里闪过的陌生笑容，成年后每一次与镜中人对视时的心悸。原来从生命最初照向镜子的目光开始，我的存在就早已成为这场时空游戏的诱饵。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归于黑暗时，所有散落的镜面碎片突然违背物理定律，悬浮在空中开始高速旋转。破碎的镜面重新拼接融合，竟形成一面巨大的弧形镜子，将整个浴室笼罩其中。

镜中人从新形成的镜面中走出，每一步都带着诡异的残影。她脖颈后的朱砂胎记与我完全重合，伸手抚上我的脸，指尖带着令人战栗的冰冷："你以为打碎镜子就能结束吗？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

话音未落，整面巨镜突然迸发出刺目强光。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手中握着铸铁凳，面前的镜面完好无损，顶灯依旧在雾气中晕染出浑浊的光晕。镜中人歪斜的嘴角缓缓上扬，雾气中再次浮现出猩红的文字："这次，你还能坚持多久？"

世界在剧烈震颤中扭曲重组，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竟陷入了无尽的轮回。每一次举起铸铁凳，都是新的噩梦的开始；每一次镜面破碎，都是平行时空的又一次重叠。而镜中人那渗人的笑容，将永远伴随着我，在这永无止境的游戏中不断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