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絮语(散文)/徐业君

徐业君

晨雾未散时，我赤足踩上沙滩。细沙如流沙般从趾缝间漫溢，在黎明微光里泛着贝壳的釉色。远处海平线尚浸在靛青色里，浪涌却已携着银亮的泡沫，将夜的残迹揉碎成千万片鳞光。这是潮汐与陆地亘古的私语，此刻却成了独属于我的晨曲。

正午的浪是金箔锻造的竖琴。当太阳攀上桅帆般的云层，每道浪尖都跃动着液态的阳光，碎成亿万枚水晶在礁石间碰撞。咸涩的风掠过发梢，带来某种潮湿的木质香，像是海底沉船解开封印的檀木箱。鸥鸟俯冲时翅尖抖落的鸣叫，总在浪峰裂开的刹那坠入深潭，溅起的水珠折射出七种蓝调——这海天的和弦里，藏着多少未拆封的信笺？

潮水漫过脚踝时，我忽然想起幼年拾得的漂流瓶。那些被盐粒腌渍过的字句，是否也像此刻贴着礁石游弋的寄居蟹，在时光褶皱里反复书写着无人破译的密码？退潮留下的湿痕蜿蜒如琴弦，被烈日晒成盐霜的沙滩上，贝壳碎片正将阳光拆解成光谱的私语。

暮色四合时分，涛声变得绵长如叹息。晚霞在海面铺开丝绸般的褶皱，浪尖染上紫罗兰与珊瑚红的渐变。归航的渔船剪影切开金红绸缎，橹声欸乃惊起数点沙鸥，它们的翅影掠过渐暗的海面，将白昼未尽的絮语绣进渐浓的夜色。当星辰开始在浪尖闪烁，潮水便成了宇宙的留声机，将亿万光年前的星光，化作耳畔细碎的呢喃。

我拾起一枚布满孔洞的礁石。咸涩海水曾沿着这些孔隙雕刻出蜂窝状的年轮，此刻却在掌心渗出温热的盐粒。或许每道浪都是时光的邮差，将沙粒磨成珍珠，将贝壳雕成日晷，在永恒的涨落间，替我们记住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