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小说）

瑾墨、

窗外的梧桐叶在秋风里沙沙作响，林小满数着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水，第三十二滴时终于等到病房门被推开。消毒水的气息中混进一缕蒸蛋的香气，父亲林国栋提着保温桶，军大衣肩头落着片金黄的梧桐叶。

"今天有虾仁，还有蒸蛋。"他搓热手掌才去碰女儿扎着留置针的手，床头柜玻璃瓶里新换了小雏菊，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小满瞥见父亲袖口沾的油渍，知道他又在天台偷偷做病号餐。化疗让嗅觉变得异常敏感，她闻得到一股刺鼻的烟味，像团阴云缠住父亲的脖颈，他以前不抽烟的。

监护仪的绿光在午夜时分格外刺眼。小满摸出枕头下的日记本，紫色药水在纸上晕开成鸢尾花的形状。10月17日那页画着心电图波纹，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爸爸今天哭了，在我睡着的时候。"

走廊传来压低的争吵，“肾移植要三十几万，我们哪有那么多钱？...”继母王美玲的声音像把薄刀，“我妈说，实在不行，可以把老宅卖了...”林国栋的叹息淹没在病房外吵扎的走动声中。小满把日记本贴在心口，冰凉的塑料封面硌得生疼。

她听见父亲在床边坐下，带着烟味的食指轻敲着陪护床栏。三长三短，是昨晚刚教他微笑的暗号。黑暗中小满翘起嘴角，这是属于他们的秘密游戏。

十二月第一场雪落下时，窗外的梧桐树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小满的手已经握不住笔，她用最后的气力在玻璃上呵气。霜花顺着指尖蔓延，画出一串摩斯电码。

林国栋凌晨换班时，看见窗上凝结出一串冰花图案。六边形冰晶组成规整的点线，翻译过来是稚嫩的笔迹:“爸爸，你要长命百岁呀！”

装着遗物的纸箱里，日记本最后一页粘着片枯叶。褪色的笔迹洇在叶脉间:“今天护士阿姨说天使会来接我，我问能不能换成妈妈……”

殡仪馆外的梧桐树抽新芽时，林国栋在树根处埋着铁盒。盒子里装着染血的输液贴、干枯的小雏菊，还有那本被药水浸透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