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那冷雨说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如耳语。这个音节的尾音里颤栗着温柔,依赖,解脱和痴迷。闭上眼,小人书、童话书、报纸、词典、小说、书店、路边书摊展开了洁白的翅膀,缓缓地飞向我。它们裹挟了孔灵蚕场的群山、绩溪的屋檐、安农的林荫道、厦门的山海、以色列犹太教徒的纯黑,以及瑞士的绿色草坪,环绕着我。我无数次梦游在方块的街区,在幽暗的街道峡谷里,不停地寻找,迷失。心里回荡的忧伤曲调因为旷日持久,久久难以落地。 童年是一座瑰丽的迷宫,穿行其间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虚幻,也让一切变得可以忍受。 那时姐妹俩各种节目总是层出不穷,毫不起眼的东西都要争抢,像糖果、锅巴、香烟纸等,何况刚到的《儿童文学》?我们只相差一岁半,势均力敌,最后干脆一人撕半本平息了战火。我就在母亲不断催促我扫地的声音中,一边拿着扫帚,一边看书,书看完了,扫帚还在屋子中间徒有其表地游荡。十月的微风里还有母亲和邻居谈笑此事的赞许。 那把有灵魂的扫帚连同孔灵蚕场一起消失了,当许多年后我站在没落的童年遗址面前,脑海里一行又一行字在复活,伸出手来引领我触摸当年的幸福。我拉着它们的手,一步步走向记忆深处,看母亲在尽头等我,看曾经温暖无比的家瞬间拔地而起。我在白纸上记下了这一幕,合上后,它们再也不会消失了。 现在读书基本是中午午睡前后,晚上入睡前。遇上好书,常常会闭眼惊叹,忍不住握紧书,像是和作者握手,和无数同好暗中手拉手,籍此向作者致敬并渲染阅读的喜悦。有时候会用彩笔做记号,这样当逡巡书的王国时,能一眼看到并再一次沉迷于这巨大的隐秘的快乐。当然触动人心的文学书籍一直是我的最爱。对喜爱或是憎恶什么,我一向很有主见。 去机场随身带的物品除了钱包,小零食,保温杯,还有就是书了。即便现在手机似乎无所不能,但我是个怀旧注重仪式的人,总要毕恭毕敬看着白纸黑字,手指一页页地随翻着,觉得这才是看书。无论飞机晚点还是空中管制,书,令时间不再疯魔,安置了在路上的灵魂。 周末去爬山有时也带体形纤细的“宠妃”出游,比如《都柏林人》《情人》《金阁寺》《克罗诺皮奥与法玛的故事》《窄门》等,在松树的清香下,让这些宝贝们和大自然保持适当接触,它们不免会思念故土,我安静地看着它们发出哗哗的声音。有时它们在风里沉睡,醒转,然后乘风带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因为辽阔和暮色苍茫,我常常在这样的瞬间落下泪来。 长期耳鬓厮磨,书也在我步入中年后,给了我惊喜。当我难以入睡时,书一路唱着歌安抚着我,直到送我入梦。人生无涯书作舟,它渡我去极乐世界,黑甜之乡,还有永不枯竭的内心深处。 书,是人世间无数个没有新意的公开的秘密,等着我去唤醒。是寻找,是风暴,也是安慰。书,是一道神谕,它们冷着脸立在那儿,等我在合适的时间拜谒,并在漫长的天路历程中,我不知不觉成了书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