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小说连载六十八）

孔丽华（拒私聊）

　　磕磕绊绊地又过了几年，思思已经读高中了。萍的状况时好时坏。潮涨潮落还有个时间规律，而萍，说变脸就变脸。苏南还是那么强势，但少了些苛刻，多了些宽容。她现在仍管着公司的财务，1月1次去公司检查账目，还辅助儿子的工作，关照着思思的成长。隔几个月，苏南会来看萍。说来也怪，只要苏南一来，萍什么病都没有了。她把苏南看成了保护神，认为有苏南在就没人会欺负她。说话也多了，客厅、厨房、卧室都能听到她的欢声笑语。她们一块儿逛街，一块儿购物，一块儿做家务，哪里有苏南，哪里就有萍。干枯的脸上飞起了红晕，两眼兴奋得放光。苏南请的心理医生每周会来看萍一次，对萍进行心理疏导，萍不抗拒医生的来访，因为有了一个聊天的人。医生对秦或者苏南说，萍的病没有痊愈，但症状在逐渐减轻。她因为懦弱而依赖着苏南，现在需要的是增强她的自信和独立精神。

下面是苏南和萍的一段对话：

“萍妹，我明天要回上海了 你要享受生活中的快乐，等我们再见面时，你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迎接我哦。”

“南姐，你别走，我怕！”萍的脸一下子煞白。

“怕什么？没人来欺负你，身体不适可以打电话叫医生来啊。”苏南握住萍的手，那手冰凉冰凉的。

“这么大房子就我一人，很孤独，我怕陈辉突然回来，找我报仇，怕他的家人找到我，杀了我。”萍浑身颤抖着。

“这些担心是多余的，陈辉现在生活得很好，他已经结婚并有了孩子，他的家人在照顾孙辈不会再找你了。”苏南搂着萍的身子，编造着。

“阿弥陀佛，我总算了却了一段心事。南姐，我怕思思，不敢接她的电话，我对不起她，还怕她看不起我。”萍像犯错的孩子似的看着苏南。

“思思现在学习很紧张，她想考美国最好的大学，常常学习到深夜，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另外的事了。不过她常常问起你的近况，希望你过得开心，她还说无论妈妈过去做过什么，她不会再追问。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都有自己的活法，她不会干涉你，只是希望你坚强一些，快乐一些，不要多愁善感，”苏南的双眼闪着柔和的光。

“ 思思真的这样说的吗？她饶恕我了？不再追问我的丑事了？”萍抓紧苏南的双臂。

“萍，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她很爱你，你不愿意讲的事，她是不会强迫你讲的，当年她还小，现在她懂事多了。她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她还说妈妈身体不好，她要去学医，以后给你治病，让你健康长寿。”苏南认真地说。

“女儿，我有罪，我卑贱，不配做你的母亲。南姐，我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全靠你的教育啊，遇到你我三生有幸。”萍流下了泪水，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思思有你的遗传因子，所以思思的优秀也有你的功劳。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活，思思会给你带来幸福的。”苏南诚恳地说。

“对，我要好好地活，亲自送思思出国，等着思思回来叫我妈妈、治我的病。看她恋爱、结婚、成家、生孩子。最好生一男一女，我们一起帮她带孩子。”萍微笑着，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前景。

秦和苏南都不太放心萍一个人在家，萍坚持不要保姆，苏南就为萍请了一个钟点工。看那人50多岁，干净利落的样子 ，慈眉善目很有亲和力，还与萍同姓刘。萍欢欢喜喜地接纳了，就叫她刘姐。秦和苏南也就放心地回了上海。

“妹子哎，可以起床锻炼啦。”刘姐一早就来到萍家。手里提着些菜蔬，去敲萍卧室的门。萍应声走了出来：“你早，让我洗个脸。”趁萍锻炼的时间，刘姐开始整理房间，打扫卫生，她喜欢拉开窗帘，打开所有的窗户，一股清新的带着花香的空气迎面扑来，刘姐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开始劳作。等萍上楼，居室的每一个角落都干干净净。刘姐干活的时候萍在旁边看着，有时也帮个忙，聊个天。“刘姐，你是哪里人啊？”萍问。刘姐边择菜边说：“我是郊区白雀乡人，儿女都成家了，老伴早走了。现在闷得慌，就出来打打零工”萍说：“你好伟大，独自一人带大了孩子。”“不能说是我一人，还有我的公婆和家人，我受他们的帮助不少。现在公婆的年龄都大了，托菩萨的福，身体还健朗。我挣几个钱可以孝敬他们，家人急用钱时也可以帮个忙。”刘姐平静的语气着实让萍感到她的非同寻常。吃午饭时，刘姐只吃素菜不沾荤腥。萍问起时，刘姐说：“我喜欢吃素，现在流行吃素啊。吃素健康。”刘姐收拾好碗筷就告别萍，下午她去另一家帮忙。

因为苏南的叮嘱，刘姐会在晚饭后大约七点光景来到萍家。帮萍把窗户关上，拉上窗帘。“妹子，如果风大，你自己把窗关好，免得感冒。”萍说：“我知道了。”刘姐拉着萍的手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问：“妹子，看你脸黄黄的瘦瘦的，年轻轻的有什么病啊？”萍说：“我也讲不清楚是什么病，就是心里不快活，有时害怕一个人住，还喜欢想东想西的睡不着觉。”刘姐说：“你这是心病，光靠吃药没用，要把心里的妄想去除，主要靠自己想得开。”萍惊愕刘姐怎么会说得那么准，在喜欢她的同时多了一份敬畏。刘姐看萍服好药，帮她铺好被子，问：“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萍说：“刘姐，我一切都好，回去吧。”这时差不多晚上九点了。

奇怪的是刘姐每逢农历初一、十五总要9点多才来，来后也不说什么，忙着干活。时间一长萍忍不住问她原因，刘姐说：“我去烧香拜佛啊。我已经皈依佛门近20年了。“”什么叫皈依佛门啊？”萍好奇地问。“我也说不好，就是信佛并在庙里有主持给我们佛教徒举行一个仪式，还给起了法名，就成了三宝佛、发、僧的弟子，从此修习佛法，一年之中可以有几次与法师交流。”萍说；“那你就是尼姑啊！”刘姐笑着说：“我们是居士，大部分时间是在家修行的，尼姑是出了家的，要住在庵堂里。”萍问：“你为什么要信佛，要修行？”刘姐说；“丈夫暴病亡故后，心里一直放不下，整天哭泣，不理家务，人也变得疯疯癫癫。这时，有一居士让我去庙里叫法师看看，有否佛缘，有否慧根。她说，如果皈依了佛门，可以借助佛的力量驱除心魔，让自己开阔心胸，积德行善。结果，我就成了居士，经过修行，基本上做到了无我，也看穿了红尘琐事，心里没了烦恼，人也就快活了。

一个天高云淡的秋日，有俩女人踏着窸窣落叶行走在通往白雀”法华寺”的石阶上，萧瑟的秋风吹乱了她们的头发。40挂零的妇人不经意间用手去整理头发，年长的却任那秋风吹拂。年长的搀扶着那位40挂零的妇人，熟门熟路地把那位妇人带到了法师的居室。“法师，我把那位施主带来了，她一心向佛，想皈依佛门，求法师开恩。”年长的恭恭敬敬地说。那位法师端坐太师椅上，方脸大耳，脸庞清濯，目光炯炯 ，约莫70来岁。“请施主抬起头来。”法师和蔼地说。一直低着头的40挂零的妇人终于抬起头来。法师只看了一眼就说：“施主，这里不适合你，还是回去吧。“”我想皈依佛门，潜心修行，力求从苦海中解脱。”那妇人哀求着。法师说：“修行要耐得住寂寞，要有坚韧之性，还要讲究佛缘。人都有六根——眼、耳、鼻、舌、身、意；人都有六境——声、色、香、味、触、法。在太多的诱惑面前，人一不小心就会被污染执迷，丢心失性，丧失本色迷失自己。我看施主六根不净，六境不纯，尚且红尘未了，你现在加家修行佛法吧，只要心中有佛，在哪里休行都一样。切记，人最危险的敌人却是他自己。施主请回吧。”说完，那法师就进了佛堂，敲起了木鱼， 念起了佛经。

萍从法华寺回来，一头扎到被窝里，彻彻底底地对自己绝望了。刘姐推门而入，坐在床沿上说：“妹子，别难过了，在家修行也一样，我过几天帮你去请个观音菩萨来，你每天早晚两次烧香拜佛就行。你是识字的，我再向庙里去要几本经书，你好好研习，懂得了佛教的真谛，也就能去除心魔，释放心灵了。”过了好一会儿，萍说：“好吧。”几天后，刘姐果真请来了菩萨，用红绸子遮着，让人觉得神秘有敬畏。

刘姐说，把菩萨放在书房吧，那里干净。香炉、香烛也都准备齐全，刘姐教萍洗手拜佛。萍看到过母亲拜佛，所以说：“ 刘姐，我会，你站一旁看吧。”接着萍就行三跪九叩之礼，虔诚地拜了起来。她们来到客厅休息，刘姐看到了萍的婚纱照，觉得妖艳无比，很不顺眼。就说：“妹子，把那照片摘下来吧，照片很美，让心灵更美。修行之人还是朴实为好。”萍说：“这张照片是留作纪念的，不能摘。”刘姐摇了摇头，走了开去。

秦来湖州的日子，刘姐就暂别萍家，萍也仿佛舒了口气，不再去拜佛。秦说：“萍，不是说你，你实在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啊，拜佛要虔诚才对，你这样拜给别人看是没有用的，还是还你的本性吧。真心修行，即使没有仪式菩萨也知道。”萍说：“我就是静不下心来，算了，不拜了。”秦也由她去，只要她开心就是。刘姐看到萍不再拜佛，心想：空明法师真有一双慧眼呀，便用红绸包了那尊观音像安放在书柜里 对萍说：“妹子，什么时候你想拜佛修行了再拿出来。”萍点了点头。

“生死涅槃，犹如昨梦；菩提烦恼，等是空花。”生命短暂，只不过是梦幻和空花，一切人事眨眼之间就烟飞灰灭了。云天苍茫，江水泱泱，生命又像草原上的秋风，忽来忽去；又似夏花绚丽，易开易谢。何必将自己的心灵囚禁，让惨云愁雾笼罩，看不到好时好日，心空我空，青天明净白云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