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我的父亲

素墨清香

前言这一天，晚饭吃多了，因为怕浪费，尤其肉食吃多了些，就觉着胃部涨涨的，很不舒服。陪孙子打羽毛球时，我有意用力地弯腰、蹲起、挥拍……一个多小时后，胃部依然饱涨，临睡时不由得在心里抱怨起来:我这破胃，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夜里凌晨时分，做了一个梦，只见我的老父亲，在老屋的西边窗下的月季花下撕玉米，他挑了个又大又嫩的玉米递给我，说这个生吃很甜，对胃也好，我接过来闻了一闻，果然清甜香糯，正要咬时，突然就醒了。醒来后细细一想，不觉泪盈于睫，父亲竟已逝去19载了，19年来，他的儿女们为着各自的儿孙忙碌着，何曾想起他老人家？他就这样，在这清明的前夜，如飞花般轻轻地落入我的梦里，在我的思绪里漾起层层涟漪…… 第一章:父亲的风花雪月（一）我家大门两边东西窗户下各有两株月季，根茎粗壮，枝杈交错，每年的三四月份，它们便枝繁叶茂蓓蕾初绽，这时候两人都合抱不下。 五月的阳光和软轻暖，那两株月季便热闹非凡地开起花来，它们挨挨挤挤，开得满枝满杈，香气袭人。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鲜红夺目的花朵上、肥厚的绿叶上缀满了晶莹的露珠，微风拂过，那玉珠便一颗一颗滚落而下，洇湿了一小片泥土。花枝招展的蝴蝶上下翻飞，不知疲倦的蜜蜂则拖着肥肥的肚子，伏在花蕊上尽情吮吸花蜜。不远处，田野里的麦苗一片葱茏，微风轻轻摇曳起层层绿波，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油菜花肆意绽放，金黄夺目，为大地铺上了一层华丽的锦缎。梁上的燕子舒展开黑色的剪尾，轻快地飞出门去，它们穿梭于田埂间，用小巧的尖喙啄起湿润的泥土，而后迅速飞回，在梁间忙碌。叽叽喳喳的叫声，为这宁静的清晨增添了几分活泼的气息，编织出一幅充满生机的春日图景。 这时，父亲早已摘了满满两筛子的还未全开的月季花，他小心地沿梯而上，把它们晾晒到屋顶。晒干了的月季花可以卖到药店去，一家子的吃喝指着它呢。 月季花盛开的时节，父亲起床洗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采摘那些含苞初放的花朵，晾晒、收集、售卖，成了他的头等大事。而我则像只小鸟似的在两株月季之间穿梭，父亲偶尔会把我捉住，在我发间插一朵月季花，我便“咯咯咯”地笑起来，父亲慈爱地看着我，他也笑了…… （二）春去冬来，下雪了。看，雪花静静地飘着、飞着、扬着、落着，不一会儿，天地之间一片晶莹。 父亲听说二舅舅生活不济，便邀请他来我家说书，左邻右舍四邻八乡早早吃好晚饭后，陆陆续续都来了。父亲添茶续水，递烟撒糖，忙得团团转。随着二舅一拍惊堂木，“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大家似乎意犹未尽，有好事者便起哄道“民儿妈（乡邻对母亲的称呼），来一曲”，母亲在父亲再三的催促声里，拗不过众人好意，便清开嗓子，二舅拉起二胡，一首越剧《梁山泊与祝英台》的选段《十八相送》被母亲唱得婉啭悠扬、百啭千回。听着母亲缠绵徘恻的吟唱，父亲的眼里便闪出光来，那是倾慕、爱恋的光华。乡邻们也咂摸着祝英台的柔情，慨叹着梁山伯的傻楞，依依不舍开门离去，此时一钩弯月，满天寒星，霜降雪迎，雪月交辉下映着一个个蹒跚的影子，天地间一片银白、风情万千。 （三） 转眼年就来了，父亲买了京剧四大名旦越剧四大名旦的挂轴，挂在客厅的东西墙上。大红的喜钱飘上门楣，欢庆的春联贴上大门，此时前后门洞开，外面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映得寒门蓬荜生辉，那八大美人似乎要从画里走下来了，那飞动的喜钱、闪光的春联，映着白白的雪，精气灵动喜气盈门！ 父亲有一本线装书，纸质很薄，微微泛黄，平时总锁在箱子里，每年除夕，吃好年夜饭，父亲净了手，点上红烛，敬上檀香后，就会把它拿出来，凑在烛光下吟唱起来。那是一本《玉如意》，写的是姐妹易嫁之事，大小姐嫌贫爱富，二小姐美丽善良，为了不让父亲为难，替大小姐嫁给了穷苦人家，此后生活种种艰难，受尽煎熬，大小姐不感恩，反而百般嘲笑，后来公子及第，终于苦尽甘来，夫妻恩爱，大小姐愧不当初。父亲每每唱到二小姐的时候，声音会变得异常多情，那一声声似水柔情，把二小姐的善良柔顺演绎得活灵活现。 此时，室外雪花纷飞，白雪苍茫，万家灯火中鞭炮声时高时低、时断时续。室内香烟缭绕，红烛高烧，烛光摇曳，只听见烛心时不时噼啪一声轻响，金色的火焰便跳一跳，烛油顺着烛身缓缓滑下，留下一道又一道烛痕，烛光映照着父亲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仿佛时间的印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烛香，宁静而温馨，让人沉醉！ 听着父亲一年又一年的吟唱，慢慢、慢慢地，二小姐多情、善良、坚韧的形象在我心里渐渐扎根，初步奠定了我的价值观、人生观、爱情观。 第二章:父亲的柴米油盐 （一） 父亲其实是一个很浪漫的人，而且特别注重仪式感。 在那个物资匮乏食不裹腹的年代，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每一个年每一个节都过得活色生香。尤其是儿女们的生日，他生怕母亲忘了，特意在黄历本上做了标注，到时间就会提醒母亲。而母亲的心思细腻巧妙，几朵南瓜花细细剁碎，油盐一炒，淋上蛋花，就是一碗长生面的浇头，那鲜香的滋味成为我舌尖上抹不去的记忆，直到结婚怀孕，心心念念的依然是母亲的那一碗手擀面…… 逢年过节及先祖的周年，无论是祭祖还是敬神佛，父亲特别敬畏而虔诚！ 每次仪式前，父亲都会提前把家里打扫干净，角角落落都不放过。清洁完神龛或供桌，父亲仔仔细细地净面净手后，点燃香烛，双手持香，举至额头高度，向祖先神佛行礼。献上祭品后，点燃起纸元宝，父亲念念有词，一是表示着思念，二是表示祈福。此时父亲一丝不苟地三跪九叩，庄重而虔诚。 对于父亲的迷信，年少无知的我们曾经嗤之以鼻。殊不知浩瀚无垠的宇宙，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奥秘。相比之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只不过是其间微不足道的存在，又能参透几分宇宙的深邃与浩渺？ 随着年岁渐长，愈发深刻地领悟到：中华悠悠五千载，代代传承的，是深植于血脉中的敬畏精神。我们敬畏浩渺天地，尊重神秘未知；敬畏自然万物，珍视每一抹生命的律动。我们深信:繁花盛放处自有花神守护，古树参天时亦有树灵庇佑，更笃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份敬畏，恰似薪火相传的文明火种，照亮历史的漫漫长路，也必将在未来的岁月里，生生不息，永远传承！ （二） 依然记得那年干旱，每天傍晚，父亲都不辞辛劳，一趟趟挑水浇灌芋头。 我静静坐在地头，看着逐渐收敛光芒的太阳不再炽烈如火，天边披上了一层暖橙色的薄纱，远处的云霞像是被点燃，从金黄渐变至橙红，如灵动的火焰在天边跳跃。随着时间的推移，蓝色慢慢从天边渗透，与橙红交织，形成梦幻的粉紫色调。 这时，父亲挑着水，像是从晚霞里走过来，响亮的号子声像鼓锤一样，声声落在我的心上，看着父亲那被生活压弯却依旧坚毅的脊背，小小的我心口竟有些疼起来。 不知不觉间，劳作已持续许久，当我再次抬眼，夜幕早已悄然降临，满天星斗闪烁，像是宇宙洒下的细碎希望，默默见证着我们的生活。 （三） 那年岁暮，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屋檐，家中米缸见底，柴火也所剩无几。父亲独自坐在门槛上，烟火在灶间明明灭灭，暮色里勾勒出愁绪的轮廓——他望着屋内嬉笑的儿女，第一次发现，原来过年竟成了横亘在眼前的难关。 与母亲彻夜长谈后，他们最终将目光投向记忆深处那座工厂。上世纪五十年代，他们曾在此挥洒汗水，却又被迫下放归乡。如今为了孩子，父亲决定硬起头皮重返故地“打秋风”。 在我记忆里，父亲向来清高自持，连走路都带着文人的傲骨。可那时，这个曾用脊梁撑起全家的七尺男儿，却要为了让孩子吃上一口热饭，生生弯下挺直了半生的腰板。我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在叩响工厂大门时，咽下满心苦涩，将尊严小心翼翼地藏进衣兜。 那年的大年初一，晨光刚染红窗棂，我穿着崭新的棉鞋，像踩着两朵蓬松的云朵。兜里的水果糖在掌心捂得发烫，剥开糖纸时“窸窣”的脆响，混着爆竹碎屑的硝烟味，化作舌尖一抹蜜甜。我雀跃地穿梭在红对联纷飞的村头，脚步轻快得能溅起一地细碎的阳光。 （四） 那一年，父亲背井离乡，踏上了万里入疆之路。为了多挣钱，他成了一名装卸工。那时的装卸，全靠人力。百斤重的麻袋，在他肩头一扛就是一天。烈日高悬，炙烤着大地，也灼烧着他的身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打湿了脚下的土地。每一次弯腰扛起麻袋，他的脊梁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那一道道勒痕，深深刻在他的肩头。 这段时间是我们最自由的时光，而最快乐的事就是围坐在暖烘烘的煤油灯下，传阅父亲从万里之外寄来的信笺。字里行间，他絮叨着对我们的牵挂，叮嘱我们要好好学习，让母亲别总省吃俭用；而更多的，是那些铿锵有力的字句——“这边一切都好”“再苦再累也能扛住”“等挣够钱就回来”。信纸微微泛黄，墨迹却透着一股劲儿，像是父亲站在面前，拍着胸脯给我们、也给自己加油打气。我们一边读着，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笑着笑着，眼眶却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腊月的北风卷着雪花扑打窗棂时，父亲终于推开了家门。他卸下磨得发亮的行囊，抖落一身寒气，变魔术般捧出一卷卷色彩斑斓的布料。裁缝师傅在堂屋支起缝纫机，“哒哒”声昼夜不停响了整整七日，冬的厚袄、春的薄衫、秋的夹衣堆满了桌面。母亲及我们五个儿女都拥有了几套新衣。我那件最耀眼的，是缀着金银丝线的中常布外套——细密的金线在阳光下流转，银丝若隐若现，像把星河织进了布料。我套上它转圈圈，衣摆扬起时，仿佛裹着父亲深深的疼惜。这件承载着岁月温度的衣裳，陪我从扎羊角辫的十岁稚童，一路穿到衣领别着校徽的高中时光。 第三章:父亲的处世为人 （一） 父亲总说农民的魂系在农具上，因此无论木柄的锄头、铁打的镰刀，还是竹编的箩筐，都被他当作心头肉般爱惜。 在父亲眼里，每一件农具都是并肩作战的“老伙计”。他总爱跑遍镇上的铁匠铺，盯着老师傅淬火、锻打，亲手定制趁手的锄头、镰刀。那些农具被他摩挲得发亮，木柄缠着防滑的布条，刃口永远闪着冷冽却干净的光。 有邻居来借用农具，父亲总会推三阻四，实在拗不过，便会像托付珍宝般念叨：“使完了记得擦干净，别让露水锈了刃口。”大家都嫌他啰嗦，背后还笑话他是“小气鬼”。他们哪里知道，那些被他视若珍宝的农具里，藏着他对土地最虔诚的热爱，和对丰收最朴素的期盼。 （二）腊月廿四的红豆米饭还粘在齿间，蒸笼的热气便要漫上灶台。每年这时，伯伯叔叔们总拎着面粉往我家院子里钻——父亲发的面最“灵”，蒸出的馒头能像云朵般蓬松。天未亮，他就守着陶缸，看着面团成倍上涨，用掌心贴着缸壁，像摸着婴儿的脸颊般小心翼翼。 蒸笼摞得半人高时，别人家都忌讳做头一笼，生怕被尝尝后吃尽。父亲却总把我家的馒头第一个做好，“揭笼咯——”白雾散尽，雪白的馒头顶着金灿灿的笼底，蒸腾的热气裹着麦香直往人鼻子里钻。不等谁开口，父亲已拿起滚烫的馒头往人手里塞，咬开松软的面皮，裹着的萝卜丝肉馅儿直冒油，咬一口，香得人眯起眼睛。 院里嬉闹声渐起，来做馒头的婶子们嘴上嗔怪“别拿了，不能再吃了，再吃这一笼就尽了”，手里却攥着父亲硬塞的馒头舍不得放。一群孩子扒着门框张望，父亲早笑着揣起几个馒头追出去：“慢点儿跑，烫着！”眨眼间，两扇蒸笼见了底，竹屉上只留零星的面皮。母亲心疼得直摇头，父亲却抹了把汗，望着空荡荡的蒸笼笑得开怀：“明年还来！管够！”灶台的火光跃动，把他眼角的皱纹都染成了温暖的弧度。 （三）外婆曾是深宅大院里的娇贵小姐，即便迈入新社会，骨子里的矜贵仍未褪去半分。她始终端着“大奶奶”的架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事事要人伺候周全。每年大半光阴，她都在我家安享清闲，且恪守素食之道。 在那个物资匮乏、连饱腹都是奢望的年月，父亲却总对外婆的饮食格外上心。隔三岔五就为她开小灶，今天变着法子烹出嫩滑的豆腐，明天又精心准备金黄的鸡蛋，从不肯让外婆受半点委屈。 村里有句俗话叫“为老婆拜丈人”，若非怀着对母亲至深的爱意，又有谁甘愿悉心照料这位不事劳作的老人，还年复一年地将她留在家中长达数月呢？（四）有一次回娘家，推开门的瞬间，我便被一抹温柔的浅米色牵住目光。母亲身上的新外套像被揉碎的月光浸染，流畅的弧线剪裁透着都市的时髦感，衣摆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轻轻起伏，竟将年过花甲的母亲衬得年轻了10岁。 我啧啧称奇，母亲迫不及待地打开衣橱。一件件带着折叠痕迹的衣衫在她手中舒展——烟紫色的绒线开衫泛着柔光，藏青格纹上衣的走线工整细密，烟青色的衬衣溢彩流光……每件衣服都别致雅丽。母亲告诉我这都是父亲在外打工时买给她的。 我忽然看见父亲在异乡的街头，对着橱窗里的衣服出神，反复想象母亲穿上的模样，把对母亲的愧疚、牵挂，都融进了这一领一袖的温柔里。 后记 （一）母亲出生地主之家，与生俱来的孤傲清高，恰似寒梅傲立霜雪。在她不屈的灵魂深处，藏着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倔强，那是刻进骨子里的傲气，任岁月如何打磨，都不肯弯折半分。 犹记那年父母吵架后，大伯母闻讯赶来相劝。她拉着母亲的手，言辞恳切：“我家那位动手时，我直把身子往上一递，媚言软语‘你真舍得狠心打呀？’只这一句，一场架也就烟消云散了。”母亲听了垂眸沉默，须臾间，一声冷笑：“要我这般做派，下辈子也是不能够的。”那冷冷的笑意里，是对逢迎讨好的不屑，更是对自我风骨的坚守，仿佛在宣告，宁折不弯才是她刻进血脉的人生信条。 在我眼里，母亲是近乎完美的人，她将天下母亲的美好品质集于一身，堪称世上最温暖的港湾。而父亲亦是尽责的家长，五十余载的婚姻里，他们悟不出夫妻之道以至灵魂难以契合，在磕绊中相互伤害。其实，年少时谁不张狂无度？谁又肯低下高贵的头颅？然而，人总要一步一步成熟起来:夫妻之间的争争吵吵哪有什么是非对错，如若相爱只不过是一低头的事。 （二）母亲生得蕙质兰心，歌如黄莺出谷婉转清亮，舞似流云舒卷婀娜多姿，指尖穿梭的针线更能绣出花鸟如生。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眼界自然高过常人，也许父亲在她眼中，不过是俗子一个，她无法投上欣赏的目光。 父亲吟唱《玉如意》正如醉如痴之时，母亲冷不丁会来上一句:“不上腔不上调，唱的是些什么？”那话语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父亲的热情，年幼的我在一旁听着，都能清晰感受到话语里藏着的嘲讽，如同一根细针，扎破了父亲满心的欢喜。 （三）那一天，朱家大嫂在井台边捶洗被褥，好多脏水溅到井里，父亲见状多次耐心劝告，见她无动于衷，就帮她把澡盆往远处拖了拖，不想这女人不识好歹，竟与父亲吵闹起来，把父亲骂了个狗血喷头。 母亲来回走了几趟竟一言不发，晚上两人吵起来，母亲大骂道:“就知道在家里横，早上被朱家嫂子骂成那样，你怎么没办法人家……” 自我们记事起，就不自觉地成了母亲的“同盟军”。父亲暴烈的脾气像刺，扎得我们满心委屈，那些争执时的红脸与怒吼，让我们固执地站在偏见里，将不解化作埋怨，把埋怨酿成恨意。当我们终于愿意静下心来回望，才惊觉父亲孤单的背影后，藏着太多无人诉说的委屈。那些被误解的深夜、独自吞咽的苦涩，又有谁能为他拂去肩头霜雪？那些辗转反侧的难眠时刻，又有谁真正走进他的内心，触碰过他疲惫又孤独的灵魂？ 19年了，我在记忆的褶皱里反复寻摸父亲的轮廊。时光深处，他静默如旧，仿佛一座被岁月风化的碑，镌刻着无声的守望。 大姐，当青石板的苔痕在你脚下蜿蜒，可还记得幼时坐在父亲肩头，那“咯咯”笑声惊起的檐角春燕？二姐，增产港的流水潺潺，可曾看见父亲挑河时藏着舍不得吃的白米饭，一碗又一碗，盛满无声的暖流？大哥，如今佳肴盈桌，你是否会想起暮色里，父亲喝完菜粥后，总把碗底的豆粒留给你的模样？三姐，教堂的颂歌回荡时，可听得见记忆深处，父亲在井台边又急又怜的嗔怪声，裹着晚风轻轻地落在你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