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广寒，花王劲舞 散文/作者三明

三明

月挂高天，山踞广寒宫。那里有美丽的传说，有红军的烽火史话，有山里人家世代生息的烟火，一齐攒聚这群峦叠黛的赣湘界地，这般诗意，只有四八门山头的千顷杜鹃最是懂得，她因此年年暮春盛宴怀报。

不知错过多少次四八门杜鹃花开盛季，这一次，承蒙广寒寨乡的热情接待，终于在开园前夕，有幸观赏了四八门乙巳花季的首茬花开。司机师傅几近操持“风火轮”的车技盘旋上行，驭驾我们一众作家、记者、摄影家抵达四八门山顶，下车寻石阶一溜烟便到景区。景区山势起伏，山植随安皱褶，云笼群峦，旷野状如彩幔。杜鹃头花已抢先怒放，待开的苞朵正准备最美的花事，翠色的坡谷被泼洒朱砂颜彩，晕染不匀却如彩绸飘荡，气象万千，让人油然而生浮想。

远古，天仙凡落赣湘边境，化作界山的女王，月上广寒的那些星夜里，女王身披映山红霓裳，扎根四八门山头沟壑。吴楚的风韵从壮阔罗霄山脉漫越，女王的名字被刻进群植共染的岩石，倾慕者亲切唤“女王”为“花王”。从此，花王的故事在四八门山头传颂。花王不舍昼夜，在四面风来的断崖与云霭间淬炼芳华，守望乡关，世代不息，每年如期来一场惊鸿盛宴。

今又佳期如梦，花王在这雨歇放光的时辰转动开幕指钟：布谷啼鸣空回，春信子叩开花王的窗棂，花王的骨朵被闹醒，那些绛紫绯红的精灵，在料峭中舒展彩缎般的裙裾，吐露积攒了三个季候的私语，演绎漫山遍野的赤焰。花王像胭脂盒打翻在牛乳之中，盈盈借风低语：这不过是大地分娩时的血色欢愉。鸟儿掠飞朗朗色空，衔去几片花瓣当作琴弦，于是空谷里便流淌《十面埋伏》的幻境，连着花王的脉搏交颜起舞。

似曾相识的跋涉者，攀着陡峭的石阶，气喘吁吁地走来，拐杖敲击石阶，发出咚咚声响，衣襟沾满了野花的芬芳。他们来到花王的领地，只为在这花的海洋中，寻找那一抹最贴心的春意。有位多次造访的跋涉者，轻轻抚摸花王斑驳的树干，发现花王的年轮里仿佛藏着宋瓷开片的纹理，这或许是故土湘东赋予花王的独特魅力。花王默默将根系深扎于红土地之中，裹挟日月光华化作美颜秘语，浸润那些途经此地的飘袅云霞。

当严冬来临，山峦如同银蛇舞动，花王与壁仞对弈，四野寂静无声，冰凌凝枝，宛如剑戟悬空，风雪无情地撕扯花王残破的裙裾，花王将疼痛酿成透明的殷红，藏纳心底。它等待，等待惊蛰的雷声叩响地脉。终于，当春雷乍响，花王抖落满身铠甲，让新生的嫩芽挤掉枯枝残叶。这时，传说中山神掷飞的乌泱泱鹃鸟，年复一年地衔来火种，点燃了花王深藏三季的岩浆，刹那间，火焰在旷野中熠熠生辉。

去岁深秋，花王拎起褪色的诺言叠成千纸鹤，托雁阵南迁向远。而今春汛潮起，花王早早将胭脂揉进四八门坡褶，溪涧的卵石因此染上了相思的绯红。我趋近细看了几束花王枝朵，殷红的花瓣如丝绒般柔软，脉纹玲珑剔透，花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石壁上那些与花王同饮山泉共星月的金缕梅，在等待中早将金灿玲珑的花朵抢前半寸，替花王尝尽岁月的焦灼，为花王的满山浪漫提前起幕。

等不及开园的游客熙熙攘攘信步蜿蜒石阶，掠影半淹花从，捷足先登者早已伫立观景台，四望坡地铺满怒放和将开的花王。山风正掠过我和一众文友的发梢，盛开和新绽的蓓蕾，如同万里星河中的星落，迎风闪耀。阳光刺破云层，金芒照透花王的艳影，无人机掠空扮鸟，搜索花王的隐私和排演的阵仗，众目睽睽之下，花王裸镜呈美，璀璨夺目的盛宴在赞美声中推向高潮。你看：四八门此刻宛如精彩纷呈的调色盘，而花王的血脉里，正奔涌着岁岁如期，永不褪色的春意。

风吹旷野，花海似旌旗飘舞，彩彻四八门整个山头。疏朗的观景亭台人影攒动，彰显自然与园艺的最佳融合，在蓝天白云的底色相衬下，合成天地间巨幅至美彩卷。

下山，师傅秒控刹车，山路盘旋迂回，似乎懂了别客恋无去意。花王依依不舍，借车窗激情招摇挥舞。回到家里，脑际仍浮现出四八门的花王盛开场景，花王仿佛在竭尽全力挽留行将逝去的春天，让人感概和念想，回味无穷。

注：去岁笔者《杜鹃红遍四八门》诗中尊杜鹃为“花王”，今续拙仍以“花王”美誉杜鹃花。

作者三明

2025年4月17日于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