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大槐树

老骥

<p class="ql-block">  离开上饶坑口多年,山山水水在记忆里已模糊难辨,唯有村口那棵大槐树清晰地如同昨天。它蓬勃的枝条与树叶如泉涌般舒展,美得壮观。</p><p class="ql-block"> 村子的名字早已忘怀,或许本来就不知道——它与矿山宿舍近在咫尺,从空中俯瞰,不过是村东到村西的距离,于是便以“村口的大槐树”相称。听村里老一辈人说,这树已有几百年树龄,具体多久无人深究。它没有董永七仙女的传说,也少见老爷爷摇扇讲故事的场景,却实实在在是我们童年的“玩伴”:爬树掏鸟窝、在枝头系绳荡秋千,树皮纹理里藏着无数欢声笑语。</p><p class="ql-block"> 春日里,槐花如串串绿玉间坠着的白葡萄,香气浓得像化不开的蜜,深呼吸时甜意直抵肺腑。盛夏时,它撑开巨伞般的树冠,在滚烫的日头下铺出荫凉一地,有老牛卧在树下反刍,有蝉儿在树上嘶喊。秋风起时,黄叶如金蝶翻飞,在夕阳里旋出细碎的光,踩上去沙沙响,像是大树在说悄悄话。</p><p class="ql-block"> 那时矿山初建,没有配套学校,到了学龄只能去坑口小学读书。学校离家二三里路,天蒙蒙亮就得被姐姐拽起来,揉着睡眼经过大槐树时,总要伸手拍拍它粗糙的树干,像跟老友道早安。学校设在破旧的道观里,午间不能回家,于是那口特大的蒸笼,成了最深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放学的路上最是煎熬。五六岁的孩子挎着布书包,在午后晒软的土路上跋涉,小腿灌了铅似的沉。可只要翻过最后一个山包,望见大槐树的树梢在风里摇晃,立刻浑身来劲,攥着书包带飞奔。有时会在树下“聚餐”:路上摘的野果“熟米饭”“洋古卵”,还有带刺的“刺灌”浆果,大家坐在树根上吃得满手紫黑,大槐树的枝叶便在头顶沙沙作响,像是在分享我们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后来矿里在枫岑头建了新学校,我们终究告别了大槐树,也告别了那段踩着树影上学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2018年重访坑口,曾经的矿山已成废墟,生活区只剩断壁残垣,唯有那棵大槐树依然枝叶葳蕤,如同一柄插在光阴里的绿伞。忽然想起不知何时记下的诗句:“院落溪边挂玉钱,漫香摇翠织重帘。槐花朵朵些些梦,仍有童年一份甜。”原来有些记忆,早已随着槐花的香气,深深嵌进了年轮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