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怀念恩师张庆三老先生

东风第一枝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深切怀念恩师张庆三先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陶应发</p><p class="ql-block"> 四月十七日晚,收到高中同学陈建君从微信发来的小视频。打开一看,我惊愕了。原来,我们的高中班主任张庆三老先生因病于四天前(四月十三日)不幸辞世,享年八十五岁。按常理,八十五岁也是高寿了,但对我来说,这个消息还是来得突然和意外,仿佛是如雷轰顶。我第一时间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蠢!这几年,我多次想到要去安庆看老师,但毕竟隔着跨省的距离,又总有公事、私事缠身,未能成行。老想着老师身体还好,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大毛病。总有合适的机会去看他。谁想到这一拖再拖竟拖出个阴阳阻隔!去年十月份,班级同学来武汉举行高中毕业五十周年聚会,我作为东道主曾想到请班主任一道来武汉聚会。毕竟,我们都年近古稀了,不少同学都没有熬到毕业五十周年聚会,更不用说老师们了。高中老师多半都走了。但张老师还健在,他又是我们的班主任,他要是能参加我们毕业五十周年的聚会,那意义可不一般。但考虑到他年事已高,怕经不住路途的劳顿,所以放弃了邀请他的念头。不想,今后再没有师生相聚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张老师是1940年生人。1963年从皖南大学(今安徽师范大学)化学系毕业分配到我们的母校——望江中学任教,担任化学课教师。我家弟兄几个都是在望江中学读的书,因此,我的大哥、三哥和我都是他的学生。我的初中三年是在吉水中学读的,1973年才进入望江中学读高中。我的中学阶段是在“十年动乱”中度过的,但初三和高一年级阶段赶上邓公复出,教育战线开始整顿(后来“批邓”时又把这段时间的整顿称作“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恢复正常的教学秩序。学校重视教学,为我们这个年级的高中配备了优秀的师资力量。那一年望江中学高中一年级共招了四个班,我被分在高一(三),张庆三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到了高二年级,不知什么原因撤了一个班,原来的四个班合并成三个班,我在高二(二)班,班主任还是张老师。和吉水初级中学相比,望中的师资力量强多了。吉水中学是个小学戴帽子组建的初级中学。刚开始师资力量严重不齐整。没有英语老师,化学课是语文老师和体育老师兼任的。到了初中二年级才慢慢配齐师资。望中的老师都是当时的名师。比如,语文老师徐国秋、王伯启、王千一,数学老师舒仁寿、王介白,政治老师熊宗域,化学老师张庆三,物理老师宋文,英语老师吴家声等,他们都有毕业于名校的学术背景,业务能力出类拔萃。这其中,张庆三老师对我的影响最大。一是因为他是我们的班主任,我在班上的团支部担任团支委,除了听他的课,课外也有更多的与他接触、了解的机会。张老师身材较为高大,眉目清秀,举止大方,谈吐儒雅风趣,对人有亲和力。其次,他讲课逻辑严谨,概念清晰,层次分明,讲解透彻,热情饱满,板书如同他的个人形象,清秀、工整。语言精炼准确,丝丝入扣,几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不夸张地说,他的讲课已入艺术境界。听他的课,你会注意力高度关注,不舍得有一秒钟的分神,始终沉浸在他思维逻辑里。一个好的老师对学生影响是巨大的,甚至有可能影响他的一生。我的各科成绩是比较均衡的,但高中两年,化学课学得最扎实。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我已经回乡当了近三年的农民了。高考前夕,我从兴修水利的工地上回来,到望中找张老师咨询问题。走进他宿舍(寝室兼办公室),張丰栾、刘信发同学已在那里。张老师的办公桌上放一摞子化学试卷。我们一边跟张老师聊天,我一边拿起一份试卷看着。张老师对我说:这个卷子你能做吗?我说:比较简单吧?他问:你能得多少分?我说:八十分没问题。他要我对着试卷讲给他听。我逐题逐题讲起我的答题思路。老师说:嗯,我看你行。高考时,我所有的报考志愿几乎都是化学专业。但命运弄人,最后被录取到几乎不需要化学知识的采矿专业。</p><p class="ql-block"> 老师的业务能力无需我多做评论。他在“文革”后调回了安庆,到安庆一中任教。安庆一中是省重点中学。那里名师荟萃,没有点真本领难以入职这样的名校。1993年,老师以自己出色的教学业绩荣膺原国家教委、国家人事部联合颁发的“全国优秀教师”荣誉称号。这是国家级的荣誉,实至名归,他当之无愧。</p><p class="ql-block">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老师不仅业务能力出众,在关心学生成长方面也是倾尽心力。他待人诚恳,态度亲和。以身作则,不怒自威。从没见他对别人发过脾气。对学生存在的问题,总是极有耐心,和风细雨地与你谈心。记得高一上学期一个晚上,他到教室查看班级晚自习情况。当时,教室里很是喧闹。我在专心复习白天上过的课,偶一转身,看见老师静静地站在我身后许久了。老师平和地对我说:下自习到我房间来一下。我去了他的房间。老师对我说:那么吵闹的环境你能静得下来看书?你要记得你还是个班干部,教室里那么吵闹,你该提醒大家保持安静。那是个“读书无用论”盛行的年代,高考被终止,学风自然不会太好。我跟老师解释说,班上有班长,有团支书,我不过是个班级团支部的委员,说话哪有人听?老师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不是找你来批评。专心学习是好的,但既然是班干部,也要锻炼自己班级工作的能力。我从老师的话语中听到了鼓励,甚至是几分赞许。</p><p class="ql-block"> 高二下学期,我们到学校附近的太慈公社的一个大队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学农活动。自己带行李住在农民家里。白天参加农业劳动,晚上到贫下中农家里做访贫问苦。有天晚上,我和另外两位同学走访一个老太太家。老太太家堂屋里堆了一大堆带萝卜英子的萝卜,我们一边帮她剪萝卜,一边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拜访提纲问老太太解放前的生活情况。问她解放前家里有几亩田地,生活苦不苦,地主坏不坏。老太太说,解放前她家生活还可以,地主也还好。我们再进一步启发她:你这辈子什么时候最苦?老太太立马说:最苦的时候就是五八年哦。山上的树都被砍光了,我老头子就是那年饿死了。说到这里她就哭起来了。这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让我们一时不知所措。从老太太家出来,我们就去了老师的住地,向他汇报了访谈情况。老师听了我们的汇报说:老太太没文化,觉悟不高。你们就不用写访谈报告了。老太太的话也不用传了。等其他几个组的报告出来了,再一起汇总。后来我才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在那个“以阶级 斗 争为纲”的年代,老师是在以这样方式保护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学生,也保护了那位“没有文化”的农村老太太。</p><p class="ql-block"> 两年的高中学习阶段很快就结束了。最难忘记的是离开学校的时刻。那年头没有高考,高中毕业后最好的出路是参军,城镇户口的同学等着上山下乡当知青。我这样的农家子弟别无选择,只有回家当农民。离开学校的那天上午,我和几位同学陪老师往县城走。一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毕竟是分别时候,师生之间有着太多的不舍,我们的心中更是怀着对学生时代的眷恋。走到半路上,老师忽然对我说,陶应发,你最好能去读个大学。听到这话,我百感交集。我的确是喜欢读书,可能老师也觉得我是个读书的材料。但那时候大学虽已恢复招生,可上大学实行推荐制,读书的权力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能不能上大学不取决于自己的努力。我们那个生产大队下放知青、回乡知青有几十个人,平均两三年才会有一个推荐上大学的指标,哪能轮得到我?老师安慰性地说了句:尽量争取呗。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p><p class="ql-block"> 北宋词人黄庭坚在《寄黄几复》诗中有“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诗句。对我来说,与老师分别后的“江湖夜雨”已是半个世纪了。在老师身边度过的日日夜夜都是永世不忘的“桃李春风”。老师当年是一个人在望江任教,与家人长期分居,师母和孩子在安庆。他的宿舍是我们的聚会场所。课堂上他是业务精湛的老师,课堂下他是我们亲密的朋友和和蔼的兄长。我们受教于老师的启智高论,老师也愉情于我们的童言无忌。老师温文尔雅又智慧、幽默的人格魅力长存在我的记忆里,不随岁月的流逝而有半点的消减。做他的学生,是我今生的荣幸。我想,这种感受绝不是我一个人的感受,凡是他的学生都会体会到,和他在一起,总有如沐春风之感。我的职业生涯的后三十年也是做教师。我也努力像老师一样,敬重自己的职业,虽一直在模仿,但从来未超越。</p><p class="ql-block">老师走了,一代名师悄然告别人间四月天。但老师音容宛在,风范长存。一次次翻看老师生前的生活照片,不禁思绪浪翻,泪眼婆娑。凑得长短句《临江仙》一阙,为此文做结。词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五十年前歧路别,曾经几度重逢?常于梦里忆音容。匠心施教诲,桃李沐春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润物无声凡卌载,师恩浩荡西东。当年弟子变衰翁。仰天悲鹤影,泪眼已朦胧。</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