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夜里睡着也吹口哨 /口哨仍是 /十五岁的我的歌</h3></br>石川啄木<h3>(建议根据个人喜好,配合音乐食用)</h3></br><strong>01</strong><h3>“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听筒里冷冰冰的电子女音第四十五次响起,左篱意料之中地挂断电话,一骨碌跳下高凳,一小片朱红色的仿真皮从坐垫上掉下来,刚好落在她的脚边。</h3></br><h3>左篱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无数条腿在她眼前闪过:黑西装、运动裤、深蓝牛仔裤、波点裙、蕾丝边超短裙……她用尽力气才离开等候室,新鲜的空气代替沉闷涌入她小小的胸膛,脱离灯光昏暗和人声鼎沸,她终于自由了。</h3></br><h3>这是“电话游戏”的第四十五天,纸条上说,只要能够打通这个电话,左篱就可以得到一整盒比巴卜泡泡糖。</h3></br><h3>那张纸条是突然出现在左篱桌上的,纸张泛黄笔迹模糊,要不是爸妈都矢口否认,左篱还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谁会无聊到让六岁的孩子天天去打一个好像永远也无法接通的电话呢?</h3></br><h3>好奇怪啊?到底是哪里来的纸条呢?</h3></br><h3>这个问题只困扰了左篱一小会儿,毕竟她相信世界上存在很多小孩子无法解释的事情,等她长大了,这些真相就会通通出现——她现在只关心泡泡糖和糖纸里附赠的小贴画。</h3></br><h3>在第三次打不通之后,左篱已经想要放弃了,但老师说要做有毅力的小朋友,老师说毅力就是坚持很久很久也不放弃。左篱觉得自己和同龄人不一样,她比他们更有毅力。</h3></br><h3><strong>所以自看到纸条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在打电话,尽管电话那头从未接通。</strong></h3></br><h3>“篱篱妹妹!”左篱抬头,隔壁家的夏奈正用力挥着胳膊,满脸笑容地跟她打招呼。</h3></br><h3>疑惑和沮丧一扫而空,左篱扬起笑容,小跑到夏奈面前,“唰”地扑进夏奈怀里。</h3></br><h3>“夏奈哥哥~”软软糯糯的声音爬上夏奈的心头,一年级小子的耳尖悄悄染上了绯色。</h3></br><h3>“今天也没有打通电话吗?”</h3></br><h3>“没有呢。”</h3></br><h3>随后两人手牵手走回家,一大一小的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长,时间一下子变得很慢,慢到他们以为自己永远也长不大,时光洪流会在充满甜香味童年停滞。</h3></br><h3>后来的日子随时间流逝渐渐变得模糊,两家人先后搬家,他们也失去联系,而那个“电话游戏”也早就被左篱忘在脑后。</h3></br><h3>她和大多数人一样长大、升学、工作,不知不觉来到了二十四岁。</h3></br><h3>结束了无休无止的加班,左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她在黑暗里摸索着开灯,“啪”地一下灯光驱散了黑暗,入目是间方寸小屋,布置得却很温馨。</h3></br><h3>左篱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躺尸,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也因为过度疲劳而十分不适。</h3></br><h3>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h3></br><h3>褪去青涩,变得老练,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在生存的压力下渐渐远离理想和白日梦。</h3></br><h3>明明好像昨天还在说自己要拯救世界啊……</h3></br><h3>拯救世界……好像是高中生才有资格说的话了。</h3></br><h3>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h3></br><h3>好累啊……</h3></br><h3><strong>02</strong></h3></br>封乐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疯了。他今天早上一起床,发现床头柜上凭空出现了一根缀着红心的精致项链。洞悉老妈风格的他确信这条项链绝对不是自家母亲大人的,况且老妈也不可能给他这个大直男送这么个礼物,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把项链塞进了书包的最里层。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早读课代表喊交作业,他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愚蠢。封乐明明记得自己昨天把那张数学高考卷收进书包了,此刻却怎么找也找不到,情急之下,他直接把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当那条漂亮的项链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引起一片骚动和喧哗时,封乐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尽管他以最快的速度把项链揣进兜里,周围一圈人也早就看清了刚刚从他书包里掉出来的东西。“嚯!老疯,你可以啊!哥们儿这波深藏不露啊!”死党不怀好意地勾住封乐的肩膀,还不忘对他抛出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封乐强装镇定地拍掉对方的手,脸却红了大半边。哦!上帝啊!人生能不能重来一次!这场闹剧很快就被早测打断,尽管还是很在意,但高三无处不在的压力还是让这件事很快淡出了大家的视线。但是封乐那里却不太平。最近封乐的房间总是多出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口红、发卡、工作牌,甚至是小裙子……封乐总感觉有人在整他,然而观察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自己房间的门窗有外人进入的痕迹。有天晚上封乐还在刷题,自己的书桌上突然出现了一本日记。真·凭空出现。封乐吓得摔出了椅子。内心默念“要坚定马克思主义无神论,反对一切有神论”,封乐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那本日记。扉页的字迹清晰漂亮地写着日记的主人——左篱。左篱?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但又有些熟悉……看到日记的时间封乐微微瞪大眼睛,这是本来自七年后的日记。七年的时空界限,在一瞬间被打破了。日记的内容大多是骂骂咧咧的生活片段,吐槽魔鬼上司克扣工资、强制加班什么的,但随着时间的推进,日记主人的情绪越来越低落,甚至出现了“确诊抑郁”的字样。翻到最后一页,“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好想死”几个字触目惊心地横亘在白纸上,笔迹很新鲜,墨水都还没干,应该是刚写上去的。封乐整理了一下思绪,这些天出现的物件应该都属于这个叫左篱的女人,不知道她通过什么方法让这些东西传送到自己面前——等等,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几天的日记写着“最近记性变差了,好多东西都找不到”。既然她的东西可以传送过来,那我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传送过去呢?封乐立刻撕下一张草稿纸,“唰唰唰”地挥笔写下几段讯息,并放在日记出现的位置,然后眼睁睁看见草稿纸消失在自己面前。“呼——”封乐长舒出气,握着笔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拜托,可千万要看到那张纸啊。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未曾谋面的家伙。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从心底萌生,明明素未谋面,但封乐觉得自己好像和对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羁绊,他不知不觉的,开始担心起这个陌生人的安危了。<strong>无言的时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崩塌又重建。</strong><strong>03</strong>端着牛奶的左篱正坐在桌前发呆。她的东西又不见了——之前是项链、口红什么的小物件,后面小裙子也消失了,而此刻,就是倒了一杯牛奶的功夫——她的日记本就不见了。千疮百孔的海马体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吗?果然,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呢。什么东西放在哪儿都记不住,工作上也频频失误,人际关系处得一塌糊涂……自从确诊,头发就大把大把地掉,焦虑和压抑如影随形,身体也一天天垮下去。好失败啊,我的人生……就在左篱犹豫要不要喝下牛奶时,一张纸在她的桌面上浮现。左篱只当是自己精神错乱,不慌不忙地拿起那张纸细读上面的内容。“致‘大难不死’的左篱小姐……”左篱瞪大了眼睛,随着内容的深入,她脸上的表情一点点龟裂。所以不是自己记性不好,而是自己的物件通过某种奇怪的方式传送到了别人手里?这个人发现了这点,帮自己保管了物件,并且此刻还劝说自己不要寻短见?即使这件事非常扯淡,可最近发生的重重迹象都说明这是真的。“疯了,这个世界疯了……”想到日记本流落他人之手,浓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左篱的手心沁出薄汗,微微润湿了纸边。“……一个相信明天充满希望的陌生人。”再看落款,时间是七年前。这封信来自七年前。看完这封短信,暖流涌上心头,左篱突然发现自己好傻。连时空传送这种小说情节都会出现,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strong>明明还有好多事情想要去做,人间好玩的也很多,这样看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根本就不够用啊。</strong>怎么就想要早早去阴曹地府报到了呢?“真蠢!”左篱嗤笑出声,转身到厨房倒掉那杯牛奶。再次回到桌前,她抽了张明信片回复封乐。纸张如预料般消失。<strong>04</strong>封乐一边订正卷子一边紧张地等待回复。“怎么还没来?不会是真没了吧?”封乐以前很惧怕这些像魔咒一样多出来的物品,他很讨厌人生中出现的不可掌握感,但他现在却期盼着有那么一点消息,哪怕只是一点点,让他知道七年后有个鲜活的生命没有白白消散在空旷的寂静里。就在他焦急万分时,那封跨越七年的明信片出现在了他的草稿本上。“陌生人,谢谢你,还有,祝你好梦。”封乐松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从那天起,封乐和左篱就时常通信。知道封乐是个高三牲,左篱还主动提出帮他补习薄弱科目。封乐也挺识相,会让母亲大人多做一份早餐,悄悄地放在桌上给赶时间上班的左篱。两人迅速熟悉了对方,不时分享一些新鲜的见闻。左篱虽然有过给封乐找找当年高考卷的念头,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总得让人小弟弟自己脚踏实地走过这段人生之旅吧。“要是我不告诉你当年高考的试题,你会不会生气?”“你告诉我了我才生气!”“为什么?”因为……封乐知道左篱高考成绩优异,是顶尖大学毕业,自己要是作弊得到了果实,在她面前就永远抬不起头来。他好像,渐渐开始注意到左篱对他的态度。想要给她留下好印象,想要成为可以和她比肩的人……封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青春期难以启齿的秘密从此种下。之后的人生里,在他意想不到的一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再后来,封乐十分抗拒左篱喊他“弟弟”的行为,左篱只好作罢。左篱觉得这小屁孩对自己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就当是青春期的叛逆好了,别扭的小孩。”高考结束的那天,封乐早有预感地跑回到家里,他总觉得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弱,几乎要消失了。封乐在大街上狂奔,风呼啦啦灌入耳中,阳光刺得眼睛几乎睁不开,热辣辣的太阳灼烧着皮肤,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他的T恤早已湿了大半。封乐开锁时手都是抖的,顾不上关门,他冲回房间,只见一大捧绣球花摆在桌上,旁边还有张明信片,上面写着——<strong>未来见。</strong>虽然以前就有过预感,也做过心理建设,但真的到了这天,他反而茫然无措了。封乐抱起绣球花脱力地跌坐在床上,咸涩的液体顺着鼻翼滑落。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低低的呢喃响起。“我一定会找到你……”<strong>05</strong>自从七年前那场高考结束后,左篱就和封乐断了联系。时空的连接有时还真不可信,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和老板画饼的奖金一样捉摸不定。<br></br>左篱渐渐习惯了没有通信的日子,作为成熟的社会人,要有足够强大的适应性才能生存下去。况且,她相信他们会再见的。<br></br>过年的时候左篱回了趟老家,顺便去看了眼以前的老房子,老房子经历了拆迁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br></br>游走在陈旧的童年记忆里,左篱眼尖地在废墟上看到了一个流光溢彩的盒子。<br></br>盒子崭新光鲜,和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br></br>左篱试探性地打开盒子,花花绿绿的泡泡糖上静静躺着一张纸——<br></br>“电话游戏:打通这个电话,奖励一整盒比巴卜泡泡糖。”<br></br>电光火石间,幼时的回忆在脑颅闪现,那些灰白模糊的画面一下子注入色彩,在左篱眼前变得鲜活灵动。<br></br>左篱不可置信地开始扒拉那些甜腻,终于在盒底发现了一封信。<br></br>打开信纸的那瞬间,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战栗感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信里描述说一个小男孩很喜欢和自家隔壁的妹妹一起玩,他们成为了好朋友,后来两家先后搬家,他们也就没有继续来往。在小男孩三年级那年,他遭遇了车祸,他的父亲在那场车祸里去世,他也丧失了此前的记忆。为了保护小男孩的身心健康,他的母亲将他带到了另一个城市并给他改了名,叫他乐乐,希望他每天都开心快乐。小男孩就这么长大了,在他十八岁那年,他遇到了一个叫左篱的女孩,准确的说,他们并没有见过面,只通过书信交流。后来有一天,那条维系着七年时间差的通道消失了,他们彻底断了联系。进入大学之后,他的记忆慢慢复苏,他想起了很多事,也发现原来儿时同伴和异时空来客是同一个人。视线逐渐模糊,温热的泪水晕开了字迹。这是封乐的信,或者说,是夏奈的信。左篱轻轻地按下那个已经拨打过四十五次的电话。一声忙音之后,电话接通了。“这是我第四十六次打给你了哦。”“我知道……我找了你七年哦。”“我知道……”“左篱,你听好——这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了。”<strong>身后的新年烟花绽开,带出阵阵划破时空的巨响,无人应答的电话,终于跨越岁月有了回响。</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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