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析张协《杂诗》（其一）

张元文（爱莲说）

杂 诗（其一）

张 协

【原诗】

秋夜凉风起，清气荡暄浊。[1]

蜻蛚吟阶下，飞蛾拂明烛。[2]

君子从远役，佳人守茕独。[3]

离居几何时？钻燧忽改木。[4]

房栊无行迹，庭草萋以绿。[5]

青苔依空墙，蜘蛛网四屋。[6]

感物多所怀，沉忧结心曲。[7]

【今译】

秋天夜晚吹起凉风，清风荡涤闷浊气息。

阶下蟋蟀声声低吟，飞蛾扑向明亮灯烛。

丈夫离家远方服役，妻子孤独守着空房。

彼此分离多少时间？季节变换钻火换木。

房中没有丈夫形迹，庭院草儿茂盛碧绿。

青苔沿着空墙滋长，屋子四周蜘蛛结网。

感触景物更加怀念，深沉忧思郁结心中。

【注释】

[1]清气：清风。荡：荡涤。暄浊：闷热混浊。[2]蜻蛚：虫名，蟋蟀的一种。拂：扑向。[3]君子：游子，指丈夫。茕独：孤独。[4]钻燧：古时钻木取火叫“燧”，所钻的“木”因季节变化而不同，四季更换。李善注引《邹子》：“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此句言时节变易极快。[5]房栊：房舍。栊：舍。无行迹：指没有丈夫形迹。萋：草长得茂盛。[6]依空墙：沿空墙而滋长。网四屋：在屋子的四周结网。[7]沉忧：深沉的忧愁。结心曲：心中忧思郁结。心曲：内心深处。

【作者简介】

张协（255？—307），字景阳，安平（今属河北省）人，西晋文学家。历任公府掾、秘书郎、华阳令等职。公元301年（永宁元年），为征北将军司马颖从事中郎，迁中书侍郎，转河间内史。晋惠帝末年，天下纷乱，张协辞官隐居，以吟咏自娱。永嘉初，复征为黄门侍郎，托病不就，不久卒于家。张协与其兄张载、其弟张亢齐名，时称“三张”，而成就最高。协长于诗。《杂诗十首》是其代表作。诗歌造语清新，词采丰美，音韵铿锵，尤以写景抒情见长，艺术成就在张华、陆机、潘岳、张载之上。梁代钟嵘将他列为上品，称其诗“雄于潘岳，靡于太冲，风流调达，实旷代之高手。”（《诗品》）原有集四卷，已佚。明人张溥辑有《张景阳集》。事迹附见《晋书》卷五五《张载传》后。

【赏析】

张协的十首《杂诗》，流韵清绮，意味隽永，表现的内容各不相同，有的感叹世路艰难，有的抒写怀才不遇的愤慨，有的记叙行旅之事，可以说内容十分广泛。这是十首《杂诗》中的第一首，写思妇感时怀远之情。

　　诗开头四句从景物着笔，写秋天的夜景。秋天的夜晚，凉风渐起，荡涤了大地的闷热，也涤除了股股混浊之气。室外的台阶下，蟋蟀在鸣吟，屋内的烛光下，有飞蛾扑烛。这四句，描写客观景物，渲染出一个清秋夜晚思妇孤独的气氛。蟋蟀的鸣叫说明四周的阒无人声，飞蛾的扑火也暗喻女子的落寞情怀，所以在这种情景下，闺中女子必会升腾起无边的愁思。

　　“君子”四句，点明思妇愁思的原因：她的丈夫远出未归，令她独守空房。而且，取火也已换用不同的木头，这说明他们已经离别很久，同时也透露出女子的相思之久，以及其青春虚掷，空房难守的慨叹。

　　“房栊”四句，又由叙述转入写景，描写庭院中的变化。房屋中找不着他的行迹，只有青草重新起绿、苔藓爬满空墙、蜘蛛网结满四壁。如此萧条冷落之景，怎不让人睹物神伤呢？

　　“感物”最后两句，写思妇触景生情，萌发的忧思郁积心中。其意是：眼前这些凄凉的景物，引起了我对远行人的怀念，我的忧愁呵，结集在内心深处！

　　此诗由景及情，又由情及景，情与景交互叙写，可谓一唱三叹，达到了借景抒情、以景寓情的艺术效果。另外，从结构的安排和语言的提炼上，此诗也极具特色。历代文人对此皆有较高的评价。钟嵘说张协的诗“文体华净，少累病，又巧构形似之言。”何焯说他是炼字琢句的开创者：“诗家炼字琢句始于景阳，而极于鲍明远。”刘熙载推崇说：“明远遒警绝人，然炼不伤气，必推景阳独步。”不论古人对张协是如何评价的，但张协的诗确实是造语清新、形象生动，很富于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