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农民工

星慧澄澈

农 民 工

作者 和风

伊家老三最近总是觉得郁闷，他家土地联产承包的地被流转了，他成了没有土地的农民。

没了土地能干什么呢？什么也不干，包出去的地一亩才五百五，那十三亩地八千一百五，养活不了一家四口，老娘还总是有病吃小药，儿子二十多还没安稳。得干点什么，只有两条道，一是去城里打工，就是农民工…另外就是给包地的种地，象他爷那样做扛活的长工。他纠结也弄不明白。

伊老三有点后悔把地流转了。本来自己侍弄地，累点，却忙乎的忘了烦恼。可别人都流转了，自己地与别人家的互相交织，不好耽误别人的事，抹不开面子，跟着同意了，就是这个结果。可地包给了外地人，他们出钱包地又不种地，雇佣转地人种地。一下包了上千亩，和过去的冯大地主差不多了。雇人一天一百元，和做长工一样。伊老三不干，再也不象爷爷那样当长工，受人剥削了。

伊老三喝了半斤酒，抱着爷爷的奖状，呜咽了。伊老头是种地的好把式，解放前给地主扛活，每年六斗米，养家糊口。后来讲宣传知道被剥削，又与地主闹了矛盾，就参加了土改队，斗地主，分粮分地，参加了革命队伍。再后来跨江抗美援朝，转业回老家当农民，是生产队长，有军功章，有奖状。六二年得病不治去世了。伊老三与爷爷叼咕着疑惑和痛苦。公社集体种地，大伙稀里糊涂，种子自选，没有化肥农药，没有机器，靠牛马劳力，大粪…地打不了多少粮，吃不饱饭。分了地个人种地细质，多打点粮吃饱了，可没余钱还是穷日子。年轻人农闲去了城里打工，剩下老人守家种地带孙子，地种不动了，流转了，没地种了。这本地人没钱包不起，地包出去，年龄大了没什么正经出路了。叨咕完了，把奖状放回箱子，不知又想什么了。

伊老三早上起来，就接到表弟电话了。马明知道伊家里的事，电话说让伊老三带着媳妇儿来阿城打工，工地上搬砖和水泥，月工，提供宿舍，每月五七八千的。累不？当然不轻松。女的？也要，干啥活挣啥钱。两口子？不安排住一起，自个儿租房。

伊老三留下媳妇儿照顾娘，带着儿子去打工。媳妇儿送到车站，流着眼泪送别。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婆婆陪她一阵子，还是回自己家了。婆媳两个女人守着家。

老三媳妇儿找了一份保姆工作，给镇里一个老师家当保姆，照顾一对老夫妻，一个走路不便，一个老年痴呆了。每天做三餐，护理，收拾家务，一周歇一天，一个月两千。自己养活自已。她总是盼着丈夫儿子回来，女人结婚成家，图个团圆。这跟守寡有啥区别。她电话里这么说，被老三骂了一顿。儿子安慰一悉，她又劝儿子抓紧处个对象，儿子把电话挂了。老三媳妇儿不开心，使劲刷碗。老人喊她干活小点声儿。

老三娘习惯一个人生活了。就是想孙子却看不到，自己又不会用手机，都怪小时候爹妈重男轻女，也没念过书，不识字。哎，这孙子也不来电话，自己也没电话。跑去和媳妇儿叨咕，不情愿的打个电话，却是儿子接的，儿子说这个月打钱回家，让媳妇儿给她一千。哎，咋象是来要钱的呢，孙子干活呢，也没说上话。

老三在工地推砂子和水泥，儿子搬砖捆钢筋。老三每天差不多和十吨水泥，虽说有搅拌机，倒腾这十来吨，开始吃不消，两个月了才适应了。一袋子一元，一天二百元，一个月五千多。儿子搬砖是力工，捆钢筋是技术工，一个月比老三多千八的。爷俩去了吃喝花用，能剩万八的，挺满足的。只是钱都在包工头那，说是年末过年回家给一半，工程结束了再给剩下的一半。知道不大合理，别人也这么做，只好认了。也知道有被坑跑人拿不到钱的，一个人没有办法的。农民工不得欠钱，成了包工头要钱的手段，对农民工没什么大用。

伊老三每天上工，下工，劳累不已。一个身商一米七八，体重一百五十多斤的人，瘦的变成一百二十多斤的人，看着单薄。可身上剩下的是干巴巴的肌肉，倒是硬朗不少。黑黝的脸黑黝的皮肤，根本没有城里人的丁点样子，也没了农民的样子。看着儿子：“娃，咱也在城里买栋房子，你就不回村了。”娃对他说：“大，俺也没文化，除了力气啥也不会，城里谁跟俺呀。”“盖了这么多楼，就没有一间是农民工住的？”伊老三嘟囔着。“想啥呢，农民工还是农民，没人当是工人…”娃也不哎声了。

伊老三的娘病了。老三去找包工头，不，现在叫经理了。林经理勉强给了一万元，老三说有六万多呢，再给两万回去给娘看病呢，经理没给，还要爷儿俩只能回去一个。老三无奈的自己回了老家。

过了几天，老三电话要儿子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再找经理要两万元钱。娃去找了林经理，又勉强洽了八千元，说这己经是照顾他了。娃不这么认为，经理压着自己的工钱不给，还成什么照顾了。理论一番，却被几个人推搡出去，也挨了几拳头。也只能忍了，回老家见奶奶。

差不多一个月，伊老三爷儿俩回到工地，工程己经完工了，工地里除了装修的，他们干活的工程队走了，一个人也没有。老三给表弟打电话，说是公司干别的工程去了，他们这伙农民工全辞退了，工钱给了一半，等工程结算了再给剩下的一半。什么时候结？不知道啊。

老三一时没了工作，一边和儿子分头到工地找活，一边联系林经理要工钱…。一天吃住，俩人得一百多，一个礼拜了，再找不到活干，是回乡呢？回去也是没事干，怎么办呢？

工地的路硌脚，头上飘来一片灰土把天闹的灰蒙蒙的，爷儿俩茫然…老三说：“欠工钱要不来，找活又没得干。”“也是，不扛活种地怕剥削，打工剥削还不给钱，没活不被剥削也好…。”“傻话，没活没钱吃什么，被人剥削，这是咱农民工的生路，少说没用的套套话，喝了粥找活去。”

不断有车从身边开过去，老三靠腿跑路，一天找不了几个工地。他电话问儿子哈情况，“在劳务市场呢，这边信息多，技术工好…我打算上技校学技术…。”“啥？那得多少钱？…”“大，你回家吧，别和妈分着了。”

老三把儿子弄丢了，工作也找不到，又不想回村。城里多了一个流浪的人…后来捡废品…后来收废品…骑着三轮，绕着小区，一阵阵铜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