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如母

天涯老兵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凌晨,我还在睡梦中,侄子打来电话,说他母亲——我大嫂已经走了。长嫂如母,我不敢怠慢,忍着悲痛,立即呼唤一家老小,驱车从省城直奔乡下老家奔丧。</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长嫂如母,在我身上有更深的体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是家中老小,大哥大了我十多岁,大嫂嫁到我们家时,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看到大哥大嫂拜堂成亲,觉得既好玩又新奇。没有想到,这个称为大嫂的人,与我相伴了大大半辈子,她看着我上学读书,看着我当兵入伍,看着我结婚成家,看着我生子立业。她就像母亲一样,看到了我的大部分人生轨迹,我风光时她高兴,我失意时她不安。而且,她比母亲陪伴了我更长的路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嫂19岁到我们家,当时我还只有6岁。大嫂今年85岁,在我们家生活了整整66年,我和大嫂共同走过了66年的人生之路。66个春夏秋冬,大嫂和我们一起品尝生活的酸甜苦辣,大嫂和我们一起经历家庭的喜怒哀乐。</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当地的习俗,逝者必须当天入棺,这个入棺的仪式叫“起水”。逝者的子女家人以及有血脉关系的亲人,无论你有多远,无论你有多忙,只要条件允许,都必须在当天赶回来参加“起水”,否则就被视为不孝和无情。这在较远以前容易做到,因为那时人们都守在本乡本土很少远足,婚嫁也就是个十里八里,亲戚都近,呼应一声,半天之内就能阖家集齐。我大嫂子女都在市内,一个电话一小时就赶到了,三个孙子,两个在广东的已知奶奶可能不测,正好利用清明假提前一天到家了,只有一个在马来西亚的孙子,缺席了这个仪式。我一家子从长沙回到老家走了3个小时,整个仪式就等着我们。</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之所以将入棺的仪式叫做“起水”,是因为仪式的第一步是到河里去取水。流水不腐,到河中取回最干净的水,给逝者作人生最后一次洗涤,洗去他(她)在人世间的一切印迹与烦恼,赤裸裸来,赤条条去,干干净净一身轻松回到天界。入棺仪式长达两个小时,却以“起水”而名之,应是因为这“起水”有个美好的寓意和良好的祝愿。</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说是“长嫂如母”,大嫂对我这个最小的小叔子并没有多少“母亲”的情愫,并没有因为我小而将我当儿子一样看待和呵护。相反,因为大嫂没有上过学,情感中缺失了“文化”那一层,也因为人的自私本性,大嫂对于父母对我这个老小的“溺爱”还有着一份弱弱的嫉妒。小时候我们吃不饱饭,整个冬天都以红薯代粮,我偏偏穷人生了富贵命,吃红薯就吃不饱,母亲为了照顾我,总是在蒸红薯时为我单独蒸一小碗米饭。就是这一小碗米饭,我没少挨大嫂的白眼。每当我端起那一小碗米饭,大嫂的眼神里就多了一层意思,这种眼神和脸色叠加在一起,完全诠释了大嫂那种“醋意”“敌意”,我虽然小,凭直觉和本能也能感受到这种攻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时候,对大嫂的这种“攻击”,我有些些怕,每当吃饭时总是尽量避开大嫂,不让她看到。好在有父母和哥哥们庇护,大嫂的攻击尽尽限于眼神和脸色,不敢升级。小的时候除了害怕,还有反感和不满。长大一些以后,就释然了,就理解大嫂了,自私是人的本性,我在家搞“特殊化”本就不对,大嫂的不满是在捍卫她自己那一部分权益,她只是本能地流露出不满,并没有其他什么出格过激的行为,这已经不错了。我不能奢求大嫂有超出她的认知意识和环境氛围的行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米饭事件”我一直印象深刻,但我后来一直没有怪过大嫂,反倒认为这一小碗米饭,就是一种添加剂,丰富了浓烈了我和大嫂的情感交际。如果没有这一小碗米饭,现在回忆起和大嫂相处的日子,还没有这么充实和多趣。</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果说“米饭”是大嫂的缺陷,大嫂也有很多长处和优点。大嫂很勤快。我家劳动力多,家境也算是比较好的,大嫂作为一个女子,完全可以少些劳作,多养息自己,我相信父兄们也不会说什么的,但大嫂没有这么做,她总是像个强壮的男人一样,每天起早贪黑的做事,集体工和家务活一样也不落下。“絮絮磨磨”(我们当地话——慢慢的不停的做事)一辈子,为我们这个家做了很多的贡献。这是我很钦佩的。也是我很感激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尊敬父母,亲善邻里,和合妯娌,这是大嫂的又一大优点。我和大嫂相处了大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大嫂和母亲争过嘴吵过架。这是很难得的。那时的女人大多没有文化,很难限制和约束自己的言行,一言不合,“刀兵相见”是经常有的,“婆媳战争”时常发生。可是,在我们家,在我母亲和我大嫂之间,常年累月都是风平浪静的。在大嫂心中,父亲母亲都是对的。对于没有读过书的大嫂而言,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不容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二嫂,三嫂,我老婆相继进了门,因为有了大嫂这个好榜样,我们家从来没有发生过婆媳战争,邻里们都很羡慕,说我母亲福气好。我就亲眼见过伯父家和叔父家婆媳大吵大闹,鸡犬不宁,从心里更加庆幸自己有个好大嫂。</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点点滴滴,日积月累,日久生情。我和大嫂在一个家庭里相处了六十多年,那些不快都似浮萍被岁月冲走了,所有的记忆都沉淀成了情谊和恩慧。</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和大嫂相处大大半辈子,是一种缘分,是一场美丽的邂逅。大嫂在我心中,一半是大嫂,一半是母亲。</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嫂去世的前一天,正是大嫂的85岁生日,在我们老家有个习俗,80岁以上的老人每个生日都当大生日过。所以大嫂生日当天,我驱车两百多公里从长沙回到老家乡下,为大嫂祝寿。大嫂因为中风后身体一直不好,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好多人都不认识了,一些亲人来看她,子女问她认不认识,她大都是摇头,侄女将我领到床前,说小叔叔来看您了,您还认识吗?大嫂坚定地点了点头,泪水夺眶而出。也许在大嫂的意识里,我也一半是小叔,一半是儿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没想到,这竟是我和大嫂的最后一面。因为家中事多,我于当天就返回了长沙。第二天凌晨侄子就打来电话,说大嫂已经走了。也许是生日当天大嫂见到了绝大部分家人亲人,已经心满意足了无牵挂了,大嫂就撒手西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嫂已经85岁,也算是寿终正寝安享天年了,可是我还是很悲痛。大哥已经走了多年,大嫂是家中最年长的长者,有她在,我就还是小叔,还有人怜念呵护,大嫂走了,我再也没有这个资本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送别祭奠大嫂的仪式中,我一直扮演小叔和儿子两个角色。拜灵时,二哥三哥只行了鞠躬礼,我既行了鞠躬礼,又行了跪拜礼,深深的叩了三个响头。我们家乡习俗,平辈可不行跪拜礼,既使跪拜也只能是半跪拜(一只腿跪,一只腿蹲),我向大嫂行了全跪拜礼,表明我对大嫂那份深深的敬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向大嫂的灵柩作最后的告别时,只要求她的子孙后人参加。待到她的子孙后人都叩拜完后,我还是走到灵前,对大嫂作了最后一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