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变老的路上善待自己

元超

　　银杏叶黄了的时候，我总爱在城郊的栈道上漫步。那些扇形的金箔被秋风裁得整整齐齐，落在斑驳的木板上，像岁月悄悄铺就的绸缎。七十一载春秋教会我，人生如这蜿蜒的栈道，愈是靠近终点，愈要学会与时光和解。

　　清晨的镜子里，白发悄然爬上两鬓，皱纹在眼角舒展成水墨画的皴笔。年轻时健步如飞的膝盖，如今在阴雨天会唱起暗哑的歌。我把每日必服的药盒换成青瓷小罐，将苦味的药片当作季节馈赠的果实。午后在藤椅上小憩，让阳光替针灸师按摩经络，忽然懂得陶渊明“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深意。

旧皮箱里珍藏的登山杖，不再是为征服峰峦准备的权杖。现在它成了丈量晨昏的笔，在公园石板路上写下平平仄仄的诗行。学会与渐缓的步履共舞，就像老茶客懂得等待第二泡的沉香。

　　书房里的文房四宝始终温热。裁半张洒金宣纸，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墨痕游走间，魏晋的风骨便穿越千年与我相会。案头的水仙抽了新芽，青瓷缸里养着去年浸泡的莲子，等待某个清晨忽然绽放成北宋的工笔画。

不再为赶不上智能时代的列车焦虑。视频通话时孙辈教我使用滤镜特效，镜头里我戴着兔耳朵的模样，倒比年轻时西装革履的样子更鲜活。忽然明白苏轼“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妙趣，原不在于形貌，而在心灵永远保持发芽的状态。

　　开始懂得在推辞的婉转中守护自己的疆界。老友相聚的茶局，若觉疲惫便坦然告退；子女过度的关怀，微笑着划出恰到好处的距离。像珍藏的紫砂壶，留三分空隙，方能让茶香自在流转。

菜场里常光顾的摊位，渐渐熟稔成老邻居。卖豆腐的大妈总会多送块豆干，种花的老伯定期送来扦插的绿萝。这些细碎的温暖，比年轻时追逐的轰轰烈烈更接近生命的本真。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而今终于懂得，歌声不必嘹亮，轻轻哼唱便是慈悲。

　　清明扫墓时，学会以园艺师的心态修剪记忆。不再对着照片垂泪，而是带着母亲生前爱吃的紫藤花，与墓碑共品春色。死亡像对面山头的云雾，看着飘渺，实则遥远。开始理解庄子鼓盆而歌的智慧：生命本是天地间的过客，何必执着于留住客栈的灯火。

善待自己，关键在于自我不懈的努力。我自2014年退休后，就把"用心过好今天"作为晚年生活的座右铭。十年如一日，每天清晨到户外健身，白天专注操持家务，夜晚坚持读书写作。努力做到保持乐观心态，注重饮食营养，保持适度运动，作息规律有序，把平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夕阳把银杏叶染得更金灿了。远处的山峦起伏如凝固的波浪，近处的溪水叮咚似光阴的私语。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忽然听见二十岁的自己穿越时空发问：这一生可曾虚度？我抚着掌心的纹路微笑，答案已化作晚风中的落叶，在暮色里跳着圆满的圆舞曲。善待自己，原是生命最后的诗意，也是最初的智慧。

撰文：元超

图片：来自网络

音乐：在变老的路上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