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沉没的乡土:从农耕文明到记忆废墟

鹿大歌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沉没的乡土:从农耕文明到记忆废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迪普·希克/古夫</p><p class="ql-block"> 中国乡村的消亡,是一场静默的地壳运动。它不像地震般骤然撕裂地表,也并非泥沙俱下般一夜之间的轰然崩塌,而是如水土流失般缓慢蚕食风化——先是老一辈村民被土地埋葬、年轻人纷纷踏上背井离乡的列车并一去不回,继而老屋的梁木在雨季悄然腐朽,故园的良田日臻荒蛮,方言的淡忘,习俗的湮灭,最后连村名都从地图上被轻轻抹去。古夫的《乡村消亡史》以人类学家的冷静与诗人的敏锐感知,记录了这一场持续半个世纪的文化塌方。这部著作既是一部记录鄂西乡村在二十世纪末和二十一世纪初变迁历程的社会档案,也是一册关于个人命运、家族命运、村庄命运的沉重的记忆回光,更是一面映照当代中国乡村地区精神困境的明镜。</p> <p class="ql-block">  随着中国人口出生率的下降,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跨地域迁徙的频繁,中国乡村的消亡,几乎是一个缓慢而不可逆的过程。古夫的《乡村消亡史》记录的正是这一场静默的告别。它不是一次简单的社会学考察,而是一个当代游子写给故乡的一曲挽歌,是当代年轻人对走进陌生环境后生存困境的一次追问,也是二十世纪最后一批脱离土地的农民的后代对即将消逝的农耕文明的深情回眸。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第一重消逝:作为物理空间的村庄</p><p class="ql-block"> 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00年至2020年间,中国自然村数量锐减逾百万。但数字的冰冷远不及古夫的田野记录来得震颤——他细数过山坡上菜地边的篱笆墙所使用的竹片的数量;他在田野里用脚步测量过河边的稻田的周长;他在屋檐下静静守望门前院子里的每一种果树开花结果;他清楚父亲喂养过的山羊的品种;他清楚谭老汉、顾大娘的喜悦和悲伤;他见证了那些乡下老物件的丰功伟绩和黯然离场。这些细节使"消亡"这个抽象概念,变成了可触摸的文化尸温。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第二重塌陷:作为文化容器的乡村</p><p class="ql-block"> 乡村的消逝,不仅是地理的变迁,更是文明的断层 。乡村曾是中华文明的根基。几千年来,农耕社会影响了人类社会的伦理、信仰、艺术乃至语言等方方面面。村庄不仅是人们世代居住的聚落,更是一整套生活方式和文明物证的载体。然而,现代化与城市化的浪潮席卷之下,乡村的瓦解几乎是无法避免的结局。这种消亡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消失,更是一种文化生态的灭绝。当村庄消失,与之相伴的民间技艺(育种、耕耘、嫁接、收割、驭牛、驯兽、屠宰、祭祀、木雕、竹编、酿造、晒酱、制茶、缝纫、烹调、存储等)也随之湮没。古夫在书中记录了老篾匠铜喇叭的生存困境;驭牛匠谭老汉痛失耕牛却无能为力;一群挑客在山路上举步维艰;赶山药农疾病缠身;身强力壮的陈秋河外出务工落下终身残疾;扎根土地的罗仲良死于非命;弃农从商的张又侠锒铛入狱;种地行家张叔华老无所依;求学的年轻一代在榨干了老一辈的血汗后,并没有回报那片土地,而是以一种近乎逃离的方式流离异地……这一幕幕乡村悲剧的发生不仅意味着乡村耐以生养延续的核心——人口的消亡流散,更意味着我们与某种古老而坚韧的农耕文化的精神联结正在断裂。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第三重断裂:作为记忆链接的乡村</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可以承载一段历史,一座房子、一片农田、一件工具、一曲民谣、一架马车、一口老井、一碗米酒……都可以成为记录文化的载体和传播文明的媒介。而一旦乡村人口锐减,这些记录文化的载体和传播文明的媒介也必然遭到遗弃。人有人的历史,树有树的故事,高山有它的苦衷,河流有它的病痛。有人讲述,有人传唱,乡村的文化才会永远鲜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乡村的山川河流就如同是一条记忆的纽带,把一代代人的乡愁紧紧地拴在离乡的路上。如果说第一重消逝的是作为物理空间的村庄,第二重塌陷的是作为文化容器的乡村,那么第三重断裂的将是作为记忆链接的乡村。所以,《乡村消亡史》的写作目的其实是为了延续,是为了对抗遗忘,毕竟,遗忘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消亡史,其实也是抵抗史 。</p><p class="ql-block"> 然而,《乡村消亡史》并非仅仅是一部悲情的悼亡。古夫在书写消亡的同时,也在探寻抵抗的可能。那些离开村庄的人,是否真的彻底告别了乡村?那些被遗弃的老屋,是否真的再无重生的可能?古夫的观察告诉我们,乡村的消逝并非单向的死亡,而是一种复杂的变迁。 在书中的某些篇章里,我们看到了微弱的希望。有下岗失业的返乡人陆大哥返乡种植中草药材;在政府的扶持下,有些乡村酒娘试图用电商振兴乡土经济;随着短视频的爆火,乡村文旅正方兴未艾;精准扶贫工作也正如火如荼地推进……这些尝试或许无法逆转乡村整体衰落的趋势,但它们证明了,乡村的价值并未被完全抹去。 他们或许在世界上的另一个地方以另一种意想不到而又似曾相识的方式继续生根发芽,并持续发挥它的影响力。</p><p class="ql-block">当乡村逐渐消失,我们失去的究竟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古夫在书中提出了一个深刻的命题:乡村不仅是地理概念,更是一种慢节奏生活的精神原乡,是人情社会的情感故居。城市化给我们带来了便利,却也带来了疏离、焦虑与意义的匮乏。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我们是否偶尔会怀念村庄里的那口老井?是否会在某个瞬间想起夏夜的蛙鸣与冬日的炊烟? 乡村的消亡,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现代人精神家园的萎缩。古夫的笔触带着淡淡的乡愁,但他并未沉溺于怀旧,而是试图引导读者思考:在高速发展的时代,我们该如何安放自己的根?如何在现代化进程中,不至于彻底沦为无根的浮萍? 《乡村消亡史》的价值,不仅在于它记录了一段正在发生的历史,更在于它提醒我们:在奔向未来的路上,不应彻底斩断与过去的联系。乡村或许终将式微,但它的精神遗产——那种质朴的智慧、坚韧的生命力、与自然共处的哲学——仍值得我们珍视。 当我们谈论乡村的消亡时,我们真正在谈论的,是我们自己是谁,以及我们将去向何方。 让我们通过这本书,向那些即将被遗忘的伟大的平凡致敬。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当我们在高铁上翻阅这本书时,车窗外掠过的可能正是某个正在消失的村庄。这种时空错位感恰恰揭示了现代人的精神困境:我们既是乡村消亡的推手,又是其哀悼者。古夫拒绝廉价的怀旧,因为简单的文化复刻只会生产更可悲的赝品。此刻展卷的您,既是这场消亡的见证者,也将成为下一次重生的参与者。这或许就是古夫留给每个读者最珍贵的启示:真正的故乡,从来不在身后某处,而在我们不断重新发现它的目光之中。 </p><p class="ql-block"> 愿这本书能让你在喧嚣的都市中,偶尔停下脚步,回望那片正在消逝的乡土。因为记住,是最温柔的抵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