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

易知难

一天一夜驶过被白雪覆盖的长长轨道，就是洛阳。黑夜之下是一片苍茫的白色。火车缓缓减速滑行，我站在连接处的窗前，雾气朦胧的玻璃透明灰黄，田野、树木、房屋、货箱透过窗像皮影戏一般浮入我的视线。从凌晨两点四十六分开始，昏黄的探照灯，杂乱的车厢，冰雨转大雪，共造着不安的凌晨。我蜷在座位上，听着转动的车轮摩擦着铁轨，像牙床摩擦着脊梁，一阵刺耳的刹车后，火车停了下来。凌晨五点，我和车上的同龄热河乘务员告别，门打开，冷气随着风雪扑向我。我在地下三层打了的，我第一次见非省会城市的地铁，第一次在地下打车，一切都是新鲜的。坐上车直奔东花坛附近的牛肉汤店，一路风雪，全城罕见车辆。洛阳真大，我们还要走长长的绕城高速，车灯刺在孤独的大雪中，仿佛凌厉的宝剑。我和这位标准的洛阳大叔聊着，风雪中一切都静静的。牛肉汤店坐落在城中村样式的回民区，汤很清澈，肉很多，烧饼是现烤的，很烫手，掰开一股麦香。在这样的天气，吃一顿这样的早餐无疑是温暖的。我吃着饼，喝着汤，看着外面愈来愈大的雪景，决心过会儿出去走走，顺便找个台球厅等我的朋友。地面积雪不多，一片湿漉，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旁边的门店都是绿色招牌的回回店，很窄的路，很长的自建房，穿过自建房是一座一座的立交桥，通往工厂的家属楼，穿过家属楼又是自建房。走了停，停了走，时不时躲在路边摊贩存放的破棚子里，孤独笼罩着我。空气清冽、湿冷，雪落在帽子、衣服和鞋子上，被体温融化成水，打湿了我。我背着包沿着路继续走，天却没有明显地明亮。终于到了台球厅，球厅无人，且在一栋千禧风格的房子二楼，安静、熟悉、温暖。进门像从失重环境骤然降落，湿漉漉的衣服和沉重的背包已让我交迫难耐了。我卸下这些负担，忍着寒冷造成的腹痛坐下。这时，我的朋友——⭐，她醒了，我可以在这里安心等她了。我沉沉睡去，那样混沌地低着头，垂着下巴。像一头疲惫的困兽。突然新消息把我震醒，她快到了，让我去公交车站等她，我们一起坐车去白马寺。慌忙走出球厅，发现昼夜早已变换。本地人多次指路后才找到了车站。我已经五年没有见过⭐了，自从毕业以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我没想到她听到我来的消息，会这么积极爽快地赶来。我在站台等待着，见她的时刻愈近愈紧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是抗拒还是欲迎？多年不见，她见我会是什么反应？是冷漠、高傲、推脱，还是热情、兴奋呢？她发消息说自己坐在后排，车上人很多，我挤上车只能站在中间，遥遥看去只能看到她的额头，无奈只能打字交流。像发起一场冲锋，路却堵着，跑不到终点。直到车到站白马寺，我俩才下车真正会和。她的面容变化不大，但气质和多年前截然不同了。印象里她活泼咋呼，嗓门也很大；但现在她说话很温柔，平静如水。我觉得有种踏实的力量，平和有质感。没有抗拒也没有激动，像涓涓细流。我走在坎坷的路，心情却很放松。雪中的白马寺很美，红墙绿瓦。我呆呆地望着，所有的土地都覆盖着白雪，如同沧海，一座坛城漂浮在苍茫的大海上。所有的草木都在风中摇动，所有的雨雪都在瓦楞跳动。雪下得细密，像浓稠的雾。 “你很会挑日子，赶上这样的好时节来了洛阳。” 我表达了歉意，让人家起了大早冒着风雪见我，来自己早已来过的地方。 “我得谢谢你，否则下雪自己只会在家睡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里的雪景。”白马寺新建了一些热带风格的寺庙，在雪中反差感很强，这是一种梦幻的感觉，时空，景致都让我感觉错位抽离。 我俩一路走一路聊着，说着这几年各自的情况，互相回忆着一些很久没有提到过的老同学，从白马寺走到后面的原野，再坐上出租车回市里。一路走一路聊，一路聊一路望，车从回民区开到西工区，穿架过桥，我再次感觉这座城市很大，但这次多了熟悉和陌生。新的地方像郑州的中心，旧的地方又像焦作的城郊。路上我听她介绍洛阳，印象最深的是洛阳被洛河一分为二，北边是老城区，南边洛龙区是新城区。焦作被南水北调截断以后，好像也是这样。中午我们在一个取餐新颖的地方吃饭，拿下餐票以后，要分头去不同的窗口取不同的菜，就像在玩游戏。在饭桌上我们提到了以前上学时的烂梗，顿时打开了潘多拉之匣，饭是顾不得吃了，两个人一个人一句地捧读大笑起来，剩了半桌子的菜实在吃不下了。雪小了，但还没停。本来说要找一个地方好好聊，但最后变成了漫无目的的CITY WALK，一路回想那些很多年没有提及过的玩笑，走走停停，笑得摇摇晃晃，在湿泞的大街横冲直撞。最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商场，坐了几十米高的通天电梯，到了顶楼，终于能坐下聊天了，她突然有事要走了。我送走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洛阳的街景，感觉怅然若失。我一个人去了关林，交通不便三次更车，在冷雨中经历了失温、疲惫、断电和孤独的痛苦折磨后，一个人静静离开了洛阳，在深夜回到了焦作，恰好一天一夜。像一场梦。“正是洛阳好风景，落雪时节又逢君”多年不见，谈起当年事，依旧泪如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