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温斯顿·丘吉尔 英国政治家兼作家,1874年11月30日生于牛津郡,1965年1月24日卒于伦敦。丘吉尔就学于哈罗公学和英国陆军军官学校。在军队短期服役后,于1900年成为保守党议员。</p><p class="ql-block">20世纪的头30年中,多次在自由党和保守党分别组成的政府中身居高职。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被任命为海军大臣。1940年5月至1945年任首相兼国防大臣,1951年再次任首相,1955年辞职。1953年,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封他为骑士,授予他嘉德勋章。</p><p class="ql-block">他的文学生涯是从撰写战役报道开始。《马拉坎德野战军的故事》(1898)和《河中之战》(1899)描写了在苏丹的战役和位于苏丹境内的惠图曼之战。1900年,他惟一的小说《萨维罗拉》问世。6年后,他的主要作品《伦道夫·丘吉尔勋爵》出版,这是他父亲的传记。他的另一部著名传记写的是他的先人马尔巴勒公府,于1933年至1938年间以4卷出版。</p><p class="ql-block">他写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史共4卷,题为《世界的危机》(1923-1929),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长达6卷。退休后,写了4卷本《说英语的各民族的历史》(1956-1958)。他也是著名的演说家,讲演集有12卷之多。</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颁 奖 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瑞典文学院院士西维尔茨致词</p><p class="ql-block">伟大的政治家和军人兼而成为伟大的作家者,世所罕见。人们想到尤利乌斯·凯撒、马科斯·奥勒利乌斯(Marcus Aurelius),甚至还想到拿破仑。拿破仑在第一次意大利战役中写给约瑟芬的信当然充满激情,光彩照人。但是最能与温斯顿·丘吉尔爵士进行比较的人,则非迪斯雷利(Disraeli)莫属。</p><p class="ql-block">迪斯雷利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作家。对迪斯雷利的评价,可以借用丘吉尔评论罗斯伯里(Rosebery)的话:“他在一个有大人物和小事件的时代里享有盛名。”他从未遭受到任何真正可怕的严酷考验。他的作品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政治上的跳板,从另一种意义上讲又是一种情感的安全阀,他用一系列浪漫而又自我披露的小说(这些小说有时十分难读),为自己所受到的屈辱和挫折复了仇——他是一名犹太籍外乡人,身处为贵族所统治的英格兰,尽管做出了令人瞠目的事业,却遭受了屈辱和挫折。他并不是一位伟大的作家,而是一位伟大的演员,令人目眩地扮演着主角。他满可以重复奥古斯都(Augustus)的告别辞:“欢呼吧,我的朋友们,喜剧已经演完了!”</p><p class="ql-block">丘吉尔的约翰牛外形,与迪斯雷利这位先辈政治家的前额带黑发卷的粉笔一样白的异国面具相比,要醒目得多。保守的迪斯雷利尊崇英国生活方式和英国传统,丘吉尔虽然在许多方面是激进的,却又在自己的血液中拥有着这种生活方式和传统,包括在风暴当中的坚定和见诸于言行的果断的冲动。他不戴假面具,未表现出分裂的迹象,并不具有复杂神秘的天性。</p><p class="ql-block">现代人发现,倘若没有分析性的柔美(morbidezza),那就难以对一个作家进行推测,但这种柔美却有违他的天性。他是这样一种人,对他来说现实的大厦并未毁坏,世界就位于那个地方,在太阳、星辰和旗帜的下面有着世界的条条道路和种种目标。他的散文完全意识到那目标和光荣,就像运动场上的赛跑者一般。他的每一个字差不多就是行动。他是一个热诚的维多利亚时代晚期的人,经受了狂风的打击,或者更精确地说,自愿选择与狂风恶浪搏斗。</p><p class="ql-block">丘吉尔在政治上和文学上取得了这样巨大的成就,使得人们情不自禁地把他刻画成一位具有西赛罗(Cicero)的笔头天赋的凯撒。一位历史的领导人物靠着这种出众的结合而与我们如此接近,前所未有。在其描述其先人马尔巴勒(Marlborough)的巨著中,丘吉尔写道:“词语是容易的、众多的,而伟大的业绩则是困难的、罕见的。”此话不假,但是伟大的栩栩如生的有说服力的词语也是困难的、罕见的,而且丘吉尔表明,词话也能够带有伟大业绩的特性。首先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或许就是丘吉尔的作品的令人激动而又色彩斑斓的一面。</p><p class="ql-block">《我的早年生活》(1930)取得了多方面的成就,它是世界上最为赏心悦目的冒险故事之一。主人公作为学校里的一位问题儿童开始了生气勃勃的生活,在骑兵队(他被认为太愚钝而不适合当步兵)里当击马球的副官,在古巴、印度边境地区和苏丹以及布尔战争时的南非任战地记者,这一切甚至非常年轻的头脑也能以最大的乐越予以理解。甚至在这儿也显示出了他的迅速的运动、无畏的判断和一种活泼的感知的特色。</p><p class="ql-block">作为一名擅长描述的作家,年轻的丘吉尔不仅具有神韵,而且具有视觉的敏锐性。后来他把绘画当成业余爱好,并在《思绪与冒险》(1932)中迷人地论述了绘画给他带来的乐趣。他喜欢鲜艳的色彩,为可怜的棕黄色调感到遗憾。然而,丘吉尔用词语进行绘画则更为成功。</p><p class="ql-block">他笔下的战斗场景具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色彩,危险是人的最古老的情妇,在白热化的战斗中,这位青年军官被投掷进一种几乎是耽于幻想的精明之中。在多年以前对恩图曼进行的一次访问中,我发现了,何以《河中之战》(1899)所描写的在平息救世主【注一】的叛乱中的最后斗争竟使我永志难忘。那成群结队的伊斯兰教苦修教士们挥舞着长予和枪支,黄褐色的沙筑城堡被炸得粉碎,英埃军队有条不地前进,骑兵发起攻击,几乎要了丘吉尔的命…种种景象,如在眼前。基至那些必须从布满灰尘的档案里挖掘出来的以往的战斗也被丘吉尔以令人敬畏的清晰描绘出来了,特里维廉(Trevelyan)以大师般的手笔描述了马尔巴勒所进行的战役,但就迷惑人的力量而言,丘吉尔笔下的历史战斗场景是否能被人超过则值得怀疑。</p><p class="ql-block">兹以布伦海姆之战为例。读者如醉如痴地追随着那场血腥的象棋比赛中棋子的移动,看到炮弹在密集的街区里犁出一道道垄沟,那震耳欲聋的冲锋和骑兵的凶猛肉博令读者读得津津有味。而把书放下以后,读者又会在夜间带着一身冷汗醒来,以为自己就站在英军战阵的前列,那些英国兵坚定不移,站在成堆的死尸和伤员当中,给来福枪装上子弹,然后枪声齐鸣,同声欢呼。</p><p class="ql-block">但丘吉尔远非仅是一位军人和战争的叙述者。甚至在那议会权力冒险的严格而又壮观的锻炼所里,他也许从一开始就多少是个问题儿童。然面,这位年轻的霍茨波【注二】逐渐学会了控制自已的冲动,迅速成长为一名具有劳埃德·乔治(Lloyd George)的机智应答之才能的表出的政治演说家。他的俏皮的评论往往是严厉的,却又并非没有温暖和豪侠之气。他时而信奉保守主义,时而信奉激进主义,在这一点上他是步了他的父亲伦道夫·丘吉尔(Randolph Churchill)勋爵的后尘。他也描绘了他父亲的短暂的困难的为悲剧所打断的政治生涯和个人生涯,这部作品在英国的卷帙浩繁的传记文学中占据着一个不容争议的光荣地位。</p><p class="ql-block">第一次世界大战带来了种种挫折,但对于既是政治家又是作家的丘吉尔来说,基至那次大战也意味着一种巨大的扩张。在他的历史著作中,个人的成分和事实的成分丝丝入扣、水乳交融。他知道他讲述的是什么。在估量事件的动态的时候,他的深刻的经验是不会弄错的。他本人就经历过炮火,冒过险,经受过极端的压力,这使他的话语具有了一种使人颤动的力量。也许有时个人的方面占了上风。</p><p class="ql-block">鲍尔弗(Balfour)把《世界的危机》(1923—1929)标之为“丘台尔的披着世界史外衣的才华横溢的自传”。这部著作对档案和文件表示了应有的尊重,但对历史的论述又有某种特殊之处,而那历史又是由一个本人曾帮助其形成的人写的。丘吉尔本人的终生工作与马尔巴勒公爵的终生的工作十分类似,在他的论述马尔巴勒公爵的巨著(1933—1938)中,他对他的先人的诬蔑者们进行了勇猛的抨击。我不知道职业历史学家对他与麦考莱(Macaulay)的论争作何评论,但是针对达位伟大的将军的固执的仇视者和诽谤者所作的这些猛烈冲击自然是娱人的、感情用事的。这部描述马尔巴勒的著作,不仅仅是一连串生动的战斗场景和对这位政治家兼军人的技巧精湛的辩护,而且也是对一种令人迷惑而又独特的人格的入木三分的研究。这部著作表明,丘吉尔除了具有所有其他才能之外,也能够作真正的人物刻画。他一再返过头来描述在马尔巴勒身上的有条理的吝啬与令人眼花缭乱的艺术鉴赏力的那种令人困感的混合。他说道:“他的私人财产是按照与他的战役的组织工作相同的原则积聚起来的,而且是同一个设计的一个部分。只是在爱的时候,或者在战场上,他才不顾一切地冒险。在这些极其兴奋的时刻,他激奋地偏离开他的生活的体系和惯例,并且由于英勇的美德而散发出灿烂的光辉。</p><p class="ql-block">世俗的谨慎、精打细算,再保险控制着他的一般生活并且维持着他的策略,但是在他的婚姻中和取得胜利的时刻,这一切就像一件刺绣得过于沉重的大氅一样从他身上脱落了,而身体内的天才就跳了出来,有把握而又胜利地进行着指挥。”在描写他的军事热情的时候,丘吉尔一时忘记了,马尔巴勒的著名的挚爱的萨拉(Sarah)绝非受人颐指气使的人。不过这仍不失为一段精彩的描述。</p><p class="ql-block">丘古尔从未能够进牛津大学,对此他深以为憾。他不得不用空闲时间进行自学。但是在他的成熟的散文中,自然没有可以觉到的教育上的差距。整以《当代伟人》(1937)为例,这是他的最令人愉悦的著作之一。人们说他是以吉本(Gibbon)、伯克(Burke)和麦考莱为典范铸造出他的风格的,但是在这儿他的本色达到了极致。在这个人物像画廊中,那是多么灵巧的笔触,同时又储存着多么丰富的人类知识、慷慨大度和快乐的恶意啊!丘吉尔对伯纳德·萧作出的反应,令人忍俊不禁,那是在英格兰的两位最伟大的文学人物之同的一次有趣的会唔。丘吉尔禁不住嘲弄萧的轻率的、不负责任的言谈和轻浮,而这种轻率的不负责任的言谈和轻浮又与萧的本质上的严肃形成对照。他既感到好笑,又感到惊骇,看到这位积习难改、扮演丑角的天才总是使自己出错,并在最极端的对语之间翻着筋斗,他不禁退避三舍。这是在作家和政治家之间的对照,作家必须为创造出意想不到的事物而不惜一切代价,而政治家的任务则是正视这些意想不到的事物并征服它们。</p><p class="ql-block">要想简要总结出丘吉尔的风格的伟大,并非易事。他谈起他的老朋友自由党政治家约翰·莫利(John Morley)时说道:“虽说在交谈的时候他围绕着自己的信念敏捷而又高雅地炫示着,耍着花招,向对方奉献出旧式战争的致意和快活的恭维话,但(他)又总是返回到他的设防的营地里去睡觉。”作为一位风格家,丘古尔本人尽管具有勇往直前的骑士气概,却又并无写出这种可亲的复杂难懂的句子的倾向。他并不转弯抹角,而是直言不讳。他的激情是现实主义的,他的惊人的力量只是由宽阔的胸襟好幽默锻炼出来。他知道,好故事自身就说明问题。他藐视毫无必要的虚饰,他罕用隐喻,但用的隐喻富于表现力。</p><p class="ql-block">在作为作家的丘吉尔的背后是作为演说家的丘吉尔——无怪乎他的用语富有弹性、尖酸刻薄。我们往往无意识地通过对别人的褒扬而将我们自己的特点描绘了出来。例如:丘吉尔这样谈到他的另外一位朋友伯肯黑德(Birkenhead)勋爵:“当他兴奋起来谈到他的话题的时候,那种信念和魅力的闪光就产生出来,那是本能的,极其珍贵的,真正的雄辨即在于此。”这些话倘用在丘吉尔本人身上,可以说更为妥当。那位著名的沙漠军人,也就是《智慧的七根支柱》的作者阿拉伯的劳伦斯(Lawrence),是另外一位既创造历史又书写历史的人。</p><p class="ql-block">丘吉尔这样谈到他:“正如飞机仅靠自己的速度和对大气施加的压力来飞行,他在阻风中飞翔得最为出色,最为从容裕如。”这儿丘吉尔又谈到那种带着他的话语穿过狂风暴雨中的事件的相同的天才,再次给人以深刻印象。丘吉尔的成熟的演讲是迅速的,毫不离题,庄严华贵。这儿有着铸造出历史的链条的力量。拿破仑的文告往往风格简洁优雅,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丘告尔在自由和人类尊严的重大时刻所表现出来的辩才,却完全以另外一种方式搅动着人们的心弦。也许,他己用他的伟大的演说建起了一座自己不朽的丰碑。</p><p class="ql-block">丘吉尔夫人——瑞典文学院为您的到场感到高兴,并请您向温斯顿爵士转致问候和深深的敬意。文学奖本来是给作家带来光彩的,但是这儿却是作家给此奖带来光彩。现在请您代表您的丈夫,从国王陛下的手中接过195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讲 演 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丘吉尔夫人代丘吉尔宣读讲演词</p><p class="ql-block">对我来说,诺贝尔文学奖是一种既独一无二又未曾料到的荣誉,但我公务缠身,不可能亲自来斯德哥尔摩,从你们的为人们所热爱和尊敬的国王陛下手中领取奖金,对此我感到遗憾。但我获准将这项任务委托给我的妻子,对此我表示感谢。</p><p class="ql-block">那个登记有我的名字的名单代表着大量杰出的20世纪世界文学。人们公认,在整个文明世界,瑞典文学院的判断是公平的,权威性的,真诚的。你们决定将我包括进去,我感到自豪,但我必须承认我也感到畏惧。我确实希望你们是正确的。我感到,我们都在冒着极大的风险,我并非配得上。但是如果你们坦然的话,我也不会诚惶诚恐。</p><p class="ql-block">自从阿尔弗雷德·诺贝尔于1896年辞世以来,我们已进入了一个狂风暴雨和悲剧的时代。人类的力量在每一个领域都成长了,只是在自我控制上没有丝毫长进。在行动的领域里,事件似乎从未这样冷酷地阻碍着人格的成长。野蛮的事实竟这样控制着思想,这样一种广泛的个人的德行竟找到这样一个阴暗的集体的核心,历史上实属罕见。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个可怕的问题:人类的难题是否已超越了我们的控制?整无疑问,我们正在经历着一个情况或许是如此的阶段。但愿我们能放下架子,并且寻求指导和宽恕。</p><p class="ql-block">我们在欧洲和西方世界的人们为健康和社会安全制定了计划,为医学和科学所取得的巨大成就而惊吸不已,以正义和所有人的自由为己任,然而却目击了饥荒、苦难、残忍和毁灭。在这些东西面前,阿提拉(Attila)和成吉思汗(Genghis Khan)的业绩也黯然失色。</p><p class="ql-block">我们早先在国际联盟,现在又在联合国试图为人们所长期梦想的和平奠定一个持久的基础,结果却看到一个被分岐所破坏和受到不和谐的威胁的世界,那种不和谐甚至比在罗马帝国灭亡之后震撼着欧洲的那些不和谐还要严重,还要狂暴。</p><p class="ql-block">我们正是在这个阴暗的背景上才能够体会到激发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的念头的伟大希望的价值。在他的身后,他为急需帮助的一代人留下了一道明亮而又持久的文化之光、目的之光、灵感之光。这个举世闻名的机构为我们指出了一条前行的真正的道路。因此,让我们宽容地用种种方法平静地面对着我们四处可见的喧闹和严峻吧。</p><p class="ql-block">世界在钦佩地,而且确实是欣慰地注祝着斯堪的纳维亚,那儿的三个国家思想一致,经济实践一致,健康的生活方式一致,而又毫不牺牲自已的主权。从这种源流中整个人类将会有新的更为光明的机会。我相信,这坚情感可能会激励被诺贝尔基金会选中并给予殊荣的人们,他们完全了解,这样他们将代表着其杰出的创立者的理想和愿望。</p> <p class="ql-block">【注一】救世主(Mahdi),指伊斯兰教的救世主。这儿系苏丹的穆斯林领袖穆罕默德·阿米德所采用的称号。他于1881年领导了反对埃及人对苏丹的统治的起义。</p><p class="ql-block">【注二】霍茨波是莎士比亚历史剧《享利四世》中的一个人物,以性急著称。此处指丘吉尔年轻时性情急躁。</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