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为荷花村)</p><p class="ql-block">我小时候生长的地方在浙江省最北边长兴县的二界岭公社荷花大队。进入二十一世纪,撤乡并镇潮后合又是并村潮,现在地名是泗安镇罗家地村。但不管牠叫什么名字,我与人打交道时,依旧习惯性地介绍:"我是荷花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们荷花大队,152户,687人。</p><p class="ql-block">除了一户是清未民初从温州瑞迁过来的,8户是1970年代因修新安江水库从建德移民安置的,一户是60年代从苏北迁来落户的外,其余142户社员的祖上全部是清末从河南罗山光山二县迁过来的,因此,全村人都说河南话。不但一户瑞安人和一苏北人被同化,连8户建德移民出门也都是一口河南话。</p> <p class="ql-block">(上图为1983版《长兴地名志》中关于荷花大队的相关记载)</p> <p class="ql-block">荷花大队也就是后来的荷花村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一辈子忘不了。忘不了那条小荷花溪,蜿蜒曲折的河岸,草木葱茏,溪水缓缓地流淌,不急不燥,沿河走一走,能让人心情沉静。</p><p class="ql-block">如果非要用现在朋友圈美女们常用的文案表达:岁月静好,治愈!</p> <p class="ql-block">我们荷花大队有很多古树,有二三人合抱的古枫树,有一人合抱不了的楷树(黄连木),有脸盆粗的鹊不登,全身是刺,鸟都不敢栖息。最远近闻名就是有一片大松林,据说是我舅爷他们徐家几个兄弟在民国初年栽种的。荷花大队近八百亩田中,大约有五百多亩山,另外还有几百亩的山都是他们徐家。解放初,土改时,徐家划为地主。山产田产全部归公。一日,乡公所又来人,清点古树,准备将徐家种的树全部划归国有,我奶奶踮着小脚急急忙忙到我很湖北场塆的北头,找我五舅奶。五舅奶与乡公所的人熟,她赶过来后把我家门前的四棵大松树树系丄草绳,告诉他们,这四棵是任家的,不是他们徐家的,不能收归国有。</p><p class="ql-block">可能是我们家门口的四棵与中山大松林上那一大片离得较远不连片,加之我五舅奶的说明,工作人员卖她一个人惜高抬了贵手。在土改时未收归国有,成了我们的私产。</p><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中期,我家盖房子,锯倒了最大的一棵,做排架的拉方。剩下的的三棵,我三个叔叔后来盖房子,也一家一棵放了。在那个统购统销的时代,物质极度匮乏,买根毛蒿都需公社批,生产队的社员着实眼红。上面拍的这片大松林的树,全部归县里国有,由县财政局管。</p><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县里和公社凡搞大工程需用木料,都到我们生产队这片大松林来采伐。大卡车一车车的拉,也不知砍了多少,原来是密密麻麻,黑压压一大片,每逢风起,松涛阵阵,如大海狂潮,响彻数里。若是刮台风,能扰得全大队人一夜难眠。早晨起来,一地大松果大松桠,我们全大队的人都来捡了当柴禾。大松林是鸟类的天堂,各种鸟儿栖息于此,春回大地,百鸟啁啾,松鼠跳跃。</p><p class="ql-block">九十年代后,进口木材多了。这些松树不受待见,政府也没人重视了。因松材线虫病害,一年复一年的枯死,现在已是稀稀落落。失去了往日绿波翻涌,茂密挺拔的壮观气象。</p> <p class="ql-block">从泗安到宣城,都是同一个地质时代形成的黄棕壤冲积扇丘岗。据科学考证,广德县境内和长兴西部黄棕壤冲积扇丘岗主要形成于第四纪地质时期。第四纪是地球历史的最近一个地质时期,时间跨度约为260万年至今。在第四纪期间,地球经历了多次冰期和间冰期的交替变化,气候的冷暖波动对地表形态的塑造产生了重要影响。在广德县和长兴西部地区,由于地壳运动和河流作用等因素的综合作用,形成了黄棕壤冲积扇丘岗。河流在流动过程中,携带了大量的泥沙和砾石等物质,在出山口或河谷展宽处,水流速度减慢,泥沙和砾石等物质逐渐沉积下来,形成了冲积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沉积物逐渐堆积形成了丘岗地形。</p><p class="ql-block">这种丘岗地形广德最多,出了县城山关以西,岗峦起伏,丘岗密布,小山冲的田比我们荷花的田还要瘠薄,多是低产冷水田。</p> <p class="ql-block">这种微丘地形一直延伸至宣城以西的寒亭。尤其是广德县城以西,田间水稻土层薄,砂壤土质,土地贫瘠。加上间歇性的溪涧流域水流,难以保持稳定的农耕水源,在兴修之前完全是靠天吃饭,一直是欠发达地区。</p><p class="ql-block">清末民国,泗安因地处苏浙皖边界地区,成为商贸重镇,泗安广德一带人都以推独轮车在泗安与广德之间来回运送货物。因而民谚谓:"泗安广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推小车,女人抹灶头"。</p><p class="ql-block">商业一繁华,便是五方杂处,各色人等都到泗安来经商。于是土匪流氓便也混迹其间,杭嘉湖的人吃了亏的,心里便有了阴影。久而久之,"泗安广德,来得去嫑得“。"走过三十六码头,难过泗安广德州”。便广为流传,至今也有老人提及。</p> <p class="ql-block">在煤气灶普及前,我们小山冲地形的生产队,社员平常只能上山爬些松毛。我们四队和二队、三队还强一点,山上的茅草茂密,可以砍柴。入冬后,生产队经拈阄分山,社员可以上山砍柴禾,但也只能刮茅草和小树窠拉子柴。所谓小树窠拉子通常是筱竹、小苦楮、白花继木、盐肤木、南烛木、金刚藤(菝葜)、荼蘼等低矮小灌木丛的统称。难免不捎带偷偷砍点公家的松桠,夹在茅草柴禾捆子里。谁若是砍多了,还会被生产队处罚,扣工分,影响年底分红。</p><p class="ql-block">我们挑柴禾用的是麻栎树制做的冲担,两头包铁尖。冲担也常用来挑稻草、麦草、油菜杆子,因而两头铁尖明光锃亮</p> <p class="ql-block">我们山外头叫"楤担“、“冲担”,山岕里人叫“钎担”也作“千担”,一般还需配一根“大杵”,两肩膀上都能分担重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用冲担挑柴草既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感觉右肩膀受不了的时候,可以换到左肩膀,让右肩膀休息一会,这样人会轻松很多。 </p><p class="ql-block">换肩时,要停下步子,然后让冲担慢慢围绕着后脖转动,转的时候还要考虑两边的平衡,当冲担已完全转至另一肩时,肩膀可以用力向上顶几下,同时,借着顶机会,让肩膀立在冲担的合适位置,二头平衡了,一路碎步小跑下山。</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小山沖的真羡慕山岕里的人,他们砍柴只砍青冈栎和白栎条,这二种柴烧起来火力猛,煮饭都带着清香。</p><p class="ql-block">我们荷花,只有权又有钱的人家才烧得起,他们有人送硬柴禾。普通社员,过年前,谁家岕里亲戚朋友送一车或者是去推一独轮车回来,在生产队里可以头抬老高的走路。</p> <p class="ql-block">长兴的方言,以吴语为主,同时分布了一些其他方言。主要有“长兴话”“河南话” “瑞安话” “平阳话”“台州话”“江北话”“安庆话”“煤山岕里话”“白岘话”。在长兴很多家族流传着先辈清末同治光绪年间从河南光山罗山因政府招垦前来拓荒的口述记忆。长兴的“河南话”方言,是“下江南河南人”世代相承的文化根脉,承载着每一个“下江南河南人”的情感记忆。长兴“河南人”日常所说的“河南话”方言,有其独特的时间性与空间性,镌刻着源远流长的文化历史和地域特征,堪称是中国人繁复语言生态中的一支瑰丽花朵。仔细品味,你会发现,长兴 “河南话”方言每一句似乎都有迹可循,甚至可以通过《诗经》、唐诗宋词、元代话本、明清小说中去寻找古代声调的秘密,解锁其背后隐藏的人口迁徙过程、地域文化差异、方言演变路径、以及血脉中流淌的五千年的文化基因。</p><p class="ql-block">介绍一下我们的方言用词和农具:</p> <p class="ql-block">箢【读音】yuān</p><p class="ql-block">箢【释义】竹篾编的下凹形农具:【举例】箢子、箢箕,有的地方称箢兜,挑土、挑土粪(草木灰肥)丶挑沙的农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图源网络,侵权立删)</p><p class="ql-block">这是微信群里转发的打草䌁子情形</p> <p class="ql-block">䌁【读音】yāo:【释义】:只有一股草纠的绳索;【举例】拧草䌁子,纠草䌁子,打草䌁子。纠草䌁子,纠七八卷儿就行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俗话讲:"七卷儿䌁子,八卷柴,九卷䌁子回不来”。九卷䌁子的柴禾捆子一般人就挑不动,除非是身强体壮力气大的身手。在 电影《挺进大别山》中,刘伯承到村里实地走访了解情况,里面就有一位老乡正在打草䌁子的镜头。这位老乡跟刘伯承讲的是一口光山罗山话,与我们荷花人说话一模一样的。</p><p class="ql-block">太平天国灭亡之后,苏浙皖边界地区是1865年招垦,无主之田、无主之山无人耕种。</p><p class="ql-block">于是,豫楚温台安庆客民流徙而至,只要谁抢先在田埂上插个棍,用草䌁子一围,围多少都是你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荷花虽然说是丘岗小山冲,但小山冲也可入画。回望过往,其间出现樵夫、冲担、薪柴,顿觉生机盎然,回味悠长。</p><p class="ql-block">清·朱景素《樵夫词》:“白云堆里拾青槐,惯入深林鸟不猜。无意带将花数朵,竟挑蝴蝶下山来。”</p><p class="ql-block">荷花,生我养我的小山冲,分明一幅淡雅水墨山水画。</p><p class="ql-block">《增广贤文》: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p><p class="ql-block">我的童年,一晃已经五十多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