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原版——大唐西域记

人在天涯

玄奘是有真学问的……

他远赴天竺取经归来，唐太宗李世民亲自迎接，并且有意搞点形式，张灯结彩，盛宴款待。长安城大街小巷摩肩接踵，市民们涌上街头，争相看一眼这位大旅行家。唐太宗亲自执笔，为玄奘千辛万苦带回来的经书作《三藏圣教序》，以做表彰。

喧嚣过后，翻译经书的实际工作摆在桌面。于是皇帝命令房玄龄主持，全国海选精通佛法的文学之士。于是，才子和尚辩机入选，征召到弘福寺。经过三年的努力，除了经书翻译，还听着玄奘的口述，辩机执笔，写下了这部不朽的著作《大唐西域记》。

但不幸的是，在完成任务后，这位才华横溢的帅哥，漂亮的小和尚，却被唐太宗处以极刑，年仅30岁。不过这件事，后来的史官，包括大名鼎鼎的欧阳修，也认为他罪有应得。

原因是什么呢？说他不合爱上了高阳公主👸。不过大概率，是高阳公主看上了小和尚。面对颐指气使的金枝玉叶，辩机没有拒绝的权利。更糟的是，这位高阳公主，唐太宗已经把她许给了房遗直，谁，宰相房玄龄的公子。尽管唐人开放，但事情泄露后唐太宗还是不顾高阳公主的一哭二闹，让对灵山雷音寺无限神往的辩机提前去了西方。而高阳公主的做法也很决绝，至死不去见她父亲。

好了，话归正传。　　

《大唐西域记》序言：“窃以穹仪方载之广。蕴识怀灵之异。谈天无以究其极。括地讵足辩其原。是知方志所未传。声教所不暨者。岂可胜道哉……秘神光于万里。暨于蔡愔访道。摩腾入洛。经藏石室。未尽龙宫之奥。像画凉台。宁极鹫峰之美。”

老实说，后来白话文的翻译，都比不上原作优美。读起来是不是有点《滕王阁序》的味道。不过不是辩机模仿王勃，辩机这著作权，早了三十年。

“我大唐之有天下也。辟寰宇而创帝图，扫搀抢而清天步。功侔造化。”

歌颂一下大唐荣耀，是必须的。然后开始讲唐僧，从小说起。 “法师幼渐法门，慨祇园之莫履。长怀真迹，仰鹿野而翘心。褰裳净境，实惟素蓄。会淳风之西偃。属候律之东归。以贞观三年。杖锡遵路。”

是说玄奘从小出家，心向佛门。一直有去印度瞻仰佛教真迹的愿望。成年后，不畏艰险，立志前往。跋山涉水，千辛万苦，16年后才回长安。然后回忆西域各国，风情无限。途中所遇，皆用白绢记录。现在整理成册，是为《大唐西域记》。

然后，就开始讲西域各国的风俗文化。老实说，凭现在的知识，一个中学生就掌握的一清二楚。但大唐西域记的价值在于，它是那个时代几乎唯一的一部地理学著作。因此它的史料价值极为珍贵。现在中西方的学者，要探究那个时代的中亚南亚，大唐西域记必不可少。

比如，玄奘在旅行途中，碎叶城附近，遇到一个村庄。居住的人，竟然全是中国人。虽然衣服是胡族风格，但讲的却是中土语言。郭沫若可能就是依据这个，考证李白生于西域的。

“千泉西行百四五十里至呾逻私城。城周八九里。诸国商胡杂居也。土宜气序大同素叶。南行十余里有小孤城，三百余户。本中国人也，昔为突厥所掠。后遂鸠集同国，共保此城。于中宅居衣服去就遂同突厥。言辞仪范犹存本国。”

另外，唐僧还拜谒了巴米扬大佛。

“梵衍那国，东西二千余里，南北三百余里，在雪山之中也。人依山谷，逐势邑居。国大都城，据崖跨谷，长六七里。北背高岩，有宿麦，少花果，宜畜牧，多羊马，气序寒烈，风俗刚犷。有佛入涅槃卧像。长千余尺。其王每此设无遮大会，上自妻子，下至国珍府库既倾，复以身施。群官僚佐，就僧酬赎。”

可惜，2001年，这个著名的佛像，被塔利班当作异教徒炸毁了。

“东南山行三百余里入铁门。铁门者。左右带山。山极峭峻。虽有狭径。加之险阻。两傍石壁其色如铁。既设门扉又以铁锔。多有铁铃悬诸户扇。因其险固遂以为名。”

这个地方，则是今天的乌兹别克。

　　（所有图片均来自本书）

“东南入大雪山。山谷高深峰岩危险，风雪相继盛夏合冻。积雪弥谷蹊径难涉，山神鬼魅暴纵妖崇。群盗横行杀害为务。行六百余里出都货逻国境。至梵衍那国。”

这一段精彩记录，为吴承恩《西游记》提供了很好的素材。

再看看唐僧对印度的描述，尤其地理环境，其认知和现在基本一致。

“详夫天竺之称，异议纠纷。旧云身毒，或曰贤豆。今从正音，宜云印度。印度之人随地称国。殊方异俗遥举总名。语其所美谓之印度。印度者，唐言月。月有多名，斯其一称。言诸群生轮回不息，无明长夜莫有司晨。其犹白日既隐宵烛斯继。虽有星光之照，岂如朗月之明。茍缘斯致因而譬月，良以其土圣贤继轨导凡御物如月照临。由是义故，谓之印度。印度种姓族类群分。而婆罗门特为清贵。从其雅称传以成俗，无云经界之别。总谓婆罗门国焉。　　

若其封疆之域，可得而言。五印度之境周九万余里。三垂大海，北背雪山北广南狭，形如半月。画野区分七十余国。时特暑热。地多泉湿。”

轮到那个著名的戏剧作家戒日王登场了。不过，我怀疑这段是唐僧杜撰的，其目的是为了取悦唐太宗。

“戒日王劳苦已曰。自何国来将何所欲。对曰从大唐国来请求佛法。王曰。大唐国在何方。经途所亘去斯远近。对曰。当此东北数万余里。印度所谓摩诃至那国是也。王曰。尝闻摩诃至那国有。秦王天子。少而灵鉴长而神武。昔先代丧乱率土分崩。兵戈竞起群生荼毒。而。秦王天子。早怀远略。兴大慈悲。拯济含识。平定海内。风教遐被。德泽远洽。殊方异域慕化称臣。民庶荷其亭育。咸歌。秦王破阵乐。闻其雅颂于兹久矣。盛德之誉诚有之乎。大唐国者岂此是耶。对曰。然，至那者前王之国号。大唐者我。君之国称。昔未袭位谓之。秦王。今已承统称曰。天子。”

戒日王在曲女城，为唐僧办了盛大的法会。玄奘一展才华，博学多识惊呆了当地的诸多学者。

终于到了灵山，也称灵鹫山。佛祖遗迹必须要去拜谒的。

“宫城东北行十四五里，至姞栗陀罗矩吒山。接北山之阳，孤摽特起，既栖鹫鸟，又类高台，空翠相映，浓淡分色，如来御世垂五十年，多居此山广说妙法”。

据说，心经也是在这儿写成的。

恒河，是必须游览的。“殑伽河，旧曰恒河又曰恒伽，讹也。”

但唐僧，到了印度，却没把自己局限于“佛教”。他继续游历，几年的时间，东西中印度，南印度的一大部分，几乎全走遍了。（后来的小说《西游记》，其实是把唐僧的旅程缩短了。）并且，他如实地记叙了这样一个事实。即佛教，并不是所有印度人的信仰。因此唐僧在内心里，把他们归结为异教徒。

“婆罗痆斯国，周四千余里。国大都城西临殑伽河，长十八九里，广五六里。闾阎栉比，居人殷盛，家积巨万，室盈奇货。人性温恭，俗重强学，多信外道，少敬佛法。气序和，谷稼盛，果木扶疏，茂草靃靡。伽蓝三十余所，僧徒三千余人，并学小乘正量部法。”‌‌

注意这两句话，“多信外道，少敬佛法。”其实后来这些，也在《西游记》中体现过。大多是“不信佛者遭到惩罚”。

然而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可怕的事实，就是唐僧取经的时候，佛教在印度，已经开始走向衰弱……

（但唐僧取经的时间刚刚好，几十年后伊斯兰崛起，西行之路就隔绝了。）

在强大的孔雀🦚王朝灭亡之后，佛教在印度已经不再受到国王的保护。同时，在与印度教的竞争中，因为缺少民间的支持也逐步败下阵来。但唐玄奘远道而来，是为了朝圣的。他虽然接触了其他，但他心里仍是一个佛教徒。唐僧走后，佛教在印度愈加式微。后来伊斯兰教入侵，更是导致佛教全面陷落。

不过，即使抛除佛教概念，《大唐西域记》，仍然是一部了不起的游记。甚至堪称写实的巨著。虽然不乏神话色彩，但作为其时其地其佛其僧，都是在可接受的范围。

看看最后的总结，再次惊叹唐僧的旅行，再次欣赏辩机的文笔。

“文过则艳。质甚则野。谠而不文。辩而不质。则可无大过矣。始可与言译也。李老曰。美言者则不信。信言者则不美。韩子曰。理正者直其言。言饰者昧其理。”

皇极。二十年秋七月。绝笔杀青。文成油素。尘黩圣鉴讵称天规。然则冒远穷遐。寔资朝化。怀奇纂异。诚赖皇灵。逐日八荒。匪专夸父之力。凿空千里。徒闻博望之功。鹫山徙于中州。鹿苑掩于外国。想千载如目击。览万里若躬游。敻古之所不闻。前载之所未记。至德焘覆。殊俗来王。淳风遐扇。幽荒无外。庶斯地志补阙山经。颁左史之书事。备职方之遍举。 ”

《大唐西域记》问世后，在南宋年间，有人就对这些故事进行了整理改编，即——《大唐三藏取经诗话》。鲁迅考证是元人所作。这部书，开始出现猴行者。到了元朝，写唐僧取经的戏剧也有好几部。这些素材，都为古典名著《西游记》的诞生，做了很好的积累。

只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们才能看得更远。

最后，以敦煌石窟唐僧的一首诗作结束语，并向这位伟大的旅行家致敬。

题尼莲河七言

尼莲河水正东流，曾浴金人体得柔。

自此更谁登彼岸，西看佛树几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