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连着的乡愁

沈明理［原创］

散文 ――回望存在着的过去，是重温了一遍成长的轨迹。 只要希望在，精神就不垮。

铁轨连着的乡愁

沈明理［原创］

我的故乡在三苏故里的农村，紧挨着成昆铁路旁，每天都有火车在门前呼啸而过。在我出生以前，成昆铁路就已经将我和母亲的村子劈为东西对称的两半，将父亲也留在了遥远大山里的另一个“家”。

那时候，父母的乡愁是隔着铁路线年复一年的盼望着团聚。

小时候，喜欢在炊烟缭绕的傍晚和一群儿时的玩伴聚集在晒坝上，看火车来来往往。记忆里渐沉的夕阳下，地平线有些模糊，如棋格般的田野泛着昏黄的光，间或有一两只鹰在天空悠悠的盘旋，身影稀薄如纸鸢。黄昏于我儿时的印象，就是这些构成的剪影正在参与一列列火车的经过。

我曾着迷于那些浸泡过沥青的枕木，不可思议地随着奔驰的列车在道砟中上下沉浮，仿佛从列车的碾压中享受着律动的轻盈。有时我也会呆呆地想，撵上火车的车轮就能去到父亲的“家”，让他高兴地把我举过头顶。可终究只是悻悻然盯住火车去远。

我曾在无数的夜晚醒来，谛听火车的呼啸和它过后的寂静，筹划着一颗少年奔向远方的心。

十五岁那年，我携着满当当的包袱和希望，搭上曾无数次路过家门口的火车，去南边三十公里外的高中学校寄读。这是我第一次那样长时间离开家乡。

从此，我的乡愁就是母亲在铁路线的一头，父亲在铁路线的另一头。

铁轨连着远方，也连着沉甸甸的宿命。1988年，我带着高考失利的沮丧回到了家乡，被命运无情嘲弄的我，无法面对欲言又止的父亲和饱含关切眼神的母亲。

父亲在铁路上工作，是母亲在身边陪伴着我们兄妹三人长大。

母亲的伟大和慈爱独自在田地里默默耕耘，播种、守护、收获，那一双曾经温软的手已变得粗糙，此刻轻轻抚过我的脸庞让我倍感温暖。岁月在她饱经风霜的脸庞已留下道道细纹，而我，却无以回报。

羞愧的我在白天拼命地干着各种农活，显示着承担家庭责任的决心，晚上却如烂泥般瘫软在床。母亲心疼我，每每在夜里轻轻来到我房间，替我揉搓红肿的肩和腰背。我竭力抑止着扑向母亲怀里痛哭的冲动，装着困盹迷糊，待母亲轻轻退出房间时，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那段日子，我荒芜的心灵，我压抑的精神，差点将我生活的全部希望粉碎。但我不想放弃奔向远方的心！

几年以后，父亲让我招上了轮换工，在深山中的小站成为了一名铁路工人。父亲回家了，而我在山上又多了一个“家”。

生命中注定要有很多第一次，难忘且宝贵。记得我第一次来到成昆铁路的最高峰——小相岭，就为了沙马拉达隧道的缘故，选择在此扎根了。

若不是成昆铁路进至大小凉山，怎么也不会听说有沙马拉达这个小地名；若不是铁轨攀爬上小相岭，沙马拉达和它庇护下的彝族乡民，将一生一世掩藏在大山那深深的皱褶里，默默地接受大山任意给予的温存和粗暴。

然而，两根悠长、锃亮的铁轨延伸过来了，将柔美的身躯紧紧缠绕在崇山峻岭、深谷险滩间。随着既定的命运、沿着延伸的铁轨，我来了。从那时起，“沙马拉达”怎么逃也逃不离我的梦乡。

长情的陪伴是一生的付出。在我远离家乡与小站为伍，与寂寥为伴的日子里，我寂寞中的坚持，正是有了与山的灵犀相通，与妻的长情爱意。虽山水遥遥，惟岁月静好。

曾经无数次，火车喘息着缓缓停靠在我身边，再带上我深情的眷恋继续开往家乡的方向。

在冰冷的铁轨旁边，我慢慢懂得：我与妻的乡愁就是不离不弃的守望——你在山下，我在山上。

走走停停的火车，穿过二十五年的昼与夜，越过无数的桥与洞，我的人生也像走在一个幽深的时光隧道。从不曾离我而去的火车，马不停蹄地跨越过消逝的岁月，即使百转千回，总让我记忆最深的还是铁轨强硬的延伸。

乡愁是一曲恋歌